小學一年級，第一天上學的座位就在窗邊的那一排。

九月初的暑氣，蟬聲唧唧，空氣蒸騰得樹葉鮮綠。

我愛極了窗邊，因為即使是在上課時

外面的世界仍然會伸手進來，撥弄我青澀的髮稍。

那天，你跟我說，你想換到窗邊。

「我想飛。」你說

給我一個理由，我讓你飛。

你負氣的說

「從今以後，我會從窗外的世界飛回來看妳。」

我等你

小學三年級，分過了一次班，教室的臉孔換過一遍。

我仍然在窗邊。

那時，自然課在養蠶寶寶。

破繭而出的，是蝴蝶還是蛾？

你堅持，蝴蝶。

「不然來打賭！」你說

賭什麼？

「賭一個夏天的微笑。」

我喜歡你的笑

你說

「我想收藏最美麗的蝴蝶。」

那天，你依舊到窗外找我

因為我的蠶寶寶過了好幾天都還沒破蛹而出

死掉了

「才不呢！」

你跟我說，你要變個魔術。

你接過蠶寶寶盒，故作模樣地施著法

「永遠快樂的魔法。」你說

盒子打開

兩隻蝴蝶飛了出來

我輸了，我也笑了

「我找到最美麗的蝴蝶了」你說

小學五年級，又分過一次班，班上面孔又變得生疏。

下課時間，你仍會趴在我的窗外。

「這是我的專屬座位」你說

我一直為你留了座位

在那  在這

上課了  你也不急著回你的教室

「我的世界不在這裡，但會停留的，只有這裡。」你說

導師說你是不良少年，頑劣份子

我卻忘了大人們怎麼定義「不良」、「頑劣」這些辭彙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優等生」

我想像你那樣飛、自在的飛。

在走廊上奔逐  追著同學跑

用泥巴染上童年的白制服

你笑了笑，告訴我

「妳欠了我一個夏天的微笑。」

國中後，我們不同校了，你就像飛鳥一樣遠去，再也找不著蹤跡。

窗外的聲音也越來越少了，蟬聲若有似無，要戴起助聽器才勉強聽得見，夏天的腳步。

或許有信鴿的話，你肯定不會託牠寄封信給我。

你給我的，總是意外。

窗外飛進來的那張紙條，就是證明。歪歪斜斜的字，你好像沒有長大一樣。

還停留在小學一年級的窗口。

「嘿，我飛回來看妳了。」

這次，你又停留多久？之前又飛去哪？

我將紙條往窗外丟，台上老師教的是我不喜歡的數學。

「我來跟妳要一樣東西，以前寄放在妳那的蝴蝶。」

那時我已經知道，小學三年級的魔術，只不過是他趁我不注意換了一只盒子。

而那兩隻蝴蝶早就飛出窗外，在那遙遠的夏天。

我沒有，飛走了。

我好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就蹲坐在窗戶的另一邊。

夏天的呼吸聲，我聽得見。

「妳有，我相信妳有。我要走了，給我那隻最漂亮的蝴蝶吧。」

帶我一起走，一起飛。

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站了起來，不在乎教室內所有人的視線，展翅。

「我愛妳」

我笑了，也哭了

「我找到那隻蝴蝶了。」你笑了

你化作一隻蝴蝶飛去，我的世界，又恢復寧靜。

再也，聽不見。

其實是我

停留在從前那個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