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那隻帶路雞之後, 一路上踽踽獨行…

到了向陽山屋, 遇上許多位苗栗巨足登山隊的人員 (他們有幾位隊員因為發生高山不適反應,一些人被帶往山下回到低處), 還有其他幾位因為天氣差而決定不繼續行程, 決定先行下山的人們.

對方跟自己說: 山上已經開始變天了, 不要再上去.感謝對方的訊息之後, 當然仍然是…繼續走往更高更遠之處. ( 那是等待了許多年才終於得到的短暫空檔, 下一次能夠前來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 )

從山屋陡上三千多公尺高度的稜線, 途中大約有兩公里距離, 是在沒什麼樹的稜線空曠區域, 整個山區風大霧大, 不過沒有下雨…大風與雲霧一陣接著一陣, 趁著短暫的雲霧空檔, 拍幾張壯觀的大崩壁.

這個崩壁高達近千公尺的垂直高度 (八百公尺左右吧, 兩百多層樓的高度), 下方灰色的V型細線是南橫公路.

猶記得先前有一趟, 在1990/12/31 或是1991年元旦吧, 開著一台 1987年份的車子, 從高雄美濃開到下方 ( V型左側頂端的白色建築物 --- 埡口山莊 ), 一早從美濃出門, 傍晚天黑之前才終於抵達那個唯一能夠過夜的處所, 歷經十個小時以上的艱苦車程 , 同樣的路途, 近年來已經不用花費三個小時. 因為早年是土石坑洞的凹凸不平泥巴路, 近年來早已經變成柏油路 --- 只是, 自從八八莫拉克風災之後, 從高雄方向已經無法到達此處了. 修了好幾年仍舊還沒修復 ( 只能從台東方向前來 )

幾近二十年前的那一趟, 整個偌大的山莊, 除了自己兩個人, 只有另外一對中年夫妻, 那個傍晚時分, 是第一次在底下看著這個巨大山壁.

上山之後的第一夜, 在零度左右的寒風中, 吹了兩小時的冷風(露天喝高濃度酒精飲料), 結果半夜才發現身體嚴重失溫, 在帳篷內全身發抖, 恍惚中感覺死神就端座在一旁, 隨時準備把人給 “領回去”…

僅剩一息尚存 (幸好沒有高山症造成腦水腫,就會失去意識然後死亡), 心中知道再不採取行動, 就真的很快會掛掉…於是趕緊鑽出睡袋以及生火煮熱水, 泡了一杯熱咖啡並吃了一點食物, 終於熬過那個嚴重失溫的寒夜.

夜間, 水鹿在帳篷邊磨過來磨過去, 不時大力跺腳示威以及發出啾啾的叫聲, 距離近到連水鹿的呼吸氣息都能夠聞得到, 只是, 沒那個力氣去理它們 (錄音或是拍照).

終於天亮…人還活著, 也還沒下雨

山區的人早已經全數撤光, 方圓十公里都沒有人影…狂風大霧中, 走往三叉山, 確實, 沒有半點風景, 只有狂風與濃霧

第二個夜晚, 稜上鬼哭神嚎, 淒厲的高速風切聲, 聽起來比強烈颱風吹襲還恐怖, 如果是在稜上, 趴著都可能會被風吹走, 甚至於在良好避風過夜處, 躲在稜線底下與山頂落差兩百多公尺的帳篷, 都數度差點連人帶帳篷被吹離原地, 幸好綁了無數的繩索與營釘跟石頭加強了帳篷的抗風能力…這一夜, 一堆水鹿都不知道躲哪兒去避難了, 幾乎整夜都失去蹤影.

第三日早, 山區原本只是小雨加上濃霧

在叉路口拋下重裝, 甚至於連雨衣褲都沒穿就直衝往來回距離兩公里的山頭, 結果越走風雨越大還加上陣陣冰雹, 淋到全身濕透又發生失溫, 整個臉都已經僵硬,嘴唇都麻痺…拼了老命衝到山頂然後快速逃回叉路口, 躲回避風處所, 第二次撿回一條命.

這天的山頂只有狂風雨霧跟冰雹, 還有一堆亂石堆

避風處距離能夠離開高處稜線, 是一段大約兩公里曝露在酷寒風雨中的路程, 稜上的強陣風, 即使身負重裝蹲低姿勢, 卻是一陣風就直接把人吹翻到路邊的箭竹叢裡面 (幸好不是吹往懸崖方向的風, 否則就是空中飛人了)…狂風是一陣又一陣, 算準風勢稍微緩和的每一次短暫瞬間, 像是數潮水的第幾波浪高一般, 幾公尺幾公尺的逐次推進, 拿第三條命去通過那段裸露稜線上, 長達兩公里的地獄路段…如果沒能拼過去, 就直接說再見了.

終於離開稜線開始下坡, 確定自己離開了地獄, 後面的路程應該很安全了, 半途中, 一隻落湯雞 (岩鷯) 看著另外一隻更大的落湯雞 (就是自己啦), 它沒有離開或飛走, 只是一路在自己腳前幾公尺距離慢慢往下山的方向跳…就像是在前方引路一般, 跟在它後面走了好幾十公尺之後, 它才飛入樹叢.

一路繼續下行, 又回到兩天前剛起登區域的松樹林…拍個樹枝上的 松蘿

相隔兩天之後, 富士櫻 的花瓣都快掉光了

從台東向陽開車往台南, 然後一路衝回新竹…已經夜晚十點多了吧.

剛進門, 電視上的新聞快報, 剛好播出白天在宜蘭山區發生的憾事(有一人已經往生)…另兩人受傷.

不過, 只能看著電視畫面, 至於自己在白天的恐怖經歷, 一個字都不能說...藏在心裡面就好.

在當時, 那是勉強挪出的珍貴空檔, 因此抱持著打死不退的心態, 沒想到差點就玩掉三條命 ( 幸運撿回第二條命之後, 正常的決定應該是要撤退回避難山屋, 等個一兩天, 待鋒面較緩和或離開之後才下山, 絕對不可以曝露在空曠稜線玩命, 甚至於根本不應該冒險, 徒手衝山頭, 造成第二次嚴重失溫的狀況).

只是, 次日必須上班 (否則說不定因為曠職而丟了工作), 必須趕路回家…忘記人會死, 山卻一直都在的淺顯道理.

偶爾看到那些照片, 想到那些淒風苦雨跟冰雹紛飛…驀然回首…還真的是 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