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故事》

故事(一)一一信任

    卅年前，一件荒唐離譜的錯誤，因為一份信任，讓那錯誤變得美麗又難忘---

    卅年前，也是秋季，好友小余終於決定與相戀多年的女友結婚，喜晏就設在晚上。也許是那天日子特別好，除了小余的喜酒，中午還有另兩場喜晏等著我，我一向自詡酒量極佳，千杯不醉，但這神話，就在那一天，被自己親手擢破。不知怎地，中午的兩場喜酒，吃將下來，高手如我者，居然也喝了個視茫茫，步踉蹌，十分酒量，卻醉了個十二分。此情此景，理當就此打住，返家歇息。但小余與我相交甚篤，他的喜酒，即使醉了，說什麼也要去吃它兩杯的。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上了計程車，迷迷糊糊的被司機載到了這家古怪的餐廳。餐廳外也的確豎了塊「余X府聯姻」的牌子。之後，只記得人已身在喜晏之中，與一群全然陌生的賓客鬧起酒來。

說也奇怪，明明人已醉得視物成雙，眼直舌僵。卻偏偏還記得今天是小余大喜之日，晏席已過半，怎還不見小余前來敬酒？心中着實有些惱火，於是扯開嗓子大聲叫嚷起來。這一叫，把新郎倌叫到了眼前。那是個細皮白肉，斯斯文文的小後生。我左瞧右看，怎麼看都不像是小余。於是，就像廣告台詞般的，我大聲說：「汝非小余！」對方堅定回答：「我是小余！」我更大聲說：「汝絕非小余！」對方也更堅定回答：「我絶對是小余！」

    見對方與我槓上了，我本待發火。此時，一個冒失鬼突然朝我使了個眼色，那神祕詭異的眼神，立刻誤導了我。心想，或許小余也如我一般喝多了，所以弄個二百五出來擋酒，這樣一想也就釋懷了。於是不懷好意的望著對方說：「你既然強出頭，且與我先乾三杯。」別看對方白嫩斯文，喝起酒來卻毫不含糊，二話不說，立刻與我乾了三杯。我本想給對方來個下馬威，沒料到卻弄得自已下不了臺。羞惱之下，於是大聲說道：「換大杯的，再乾三杯！」這後生的確了得。毫不猶豫，立刻又與我乾了三大杯。之後，画面中斷，腦子一片空白。醒來時，已在自家床上。

    昨夜，在那兒吃的酒？喝了多少？如何回家的？這些，早被那濃烈的酒精，沖刷殆盡。惟一可確定的是，我喝錯了喜酒，與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後生，拼了兩輪酒。結果，輸了，喝掛了。而那小後生也叫小余，但却不是我認識的小余。

人都難免犯錯，搭錯車，説錯話，入錯行，嫁錯郎---但，喝錯喜酒呢？如此荒唐事，說將出去，只怕，鬼也不信。

    數日後，在友人處遇見小余，小余劈頭便問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沒去喝他的喜酒？言詞間充滿了關切，絲毫沒有責怪之意。我這人不擅說謊，只好如實道出。原不指望小余會相信，沒想到小余卻居然信了，而且微笑著對我說：「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往後，你要被我取笑一輩子了。」一旁，友人迷惑的望着小余，那神情，就像看著一隻超級大笨驢似的，友人說：「如此荒唐故事，你也相信？莫非腦子進水了？」小余一整臉色，指著我慎重的說：「他知我，我知他，若非如此荒唐之事，他又怎會不來喝我喜酒呢？」短短的一句話，小余說的鏗鏘有力，我即使有副鉄打的心腸，也被這句話溶化了。

    果如小余所言，往後的幾十年，只要遇見了我，小余總會拿這件事來揶揄我一番。他是眞眞實實的相信這件事的。當然，我也欣然接受。

    有時候，一件看似理所當然，本該如此之事。我們認為它是眞的，或許並非事實。

    有時候，一件看似荒誕無稽，離譜至極之事。我們認為它是謊言，或許，這才是真實。

  「他知我，我知他。若非如此荒唐之事，他又怎會不來喝我喜酒呢？」每次想到這句話，總忍不住拿它來下酒，即使是劣酒，也變得香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