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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1 18:24:02瀏覽2247|回應2|推薦9 | |
我怔怔地看著他遠去,心中亂得像打翻了七八瓶調味料。
他愛上我?他愛上我?真的假的?他已經有個林中精靈的老婆,卻寧可跟黑人攪和?我到底該不該信呢? 最重要的是,現在跟我說這話,又有什麼用呢? 接下來幾天,我們總是盡量迴避對方,就算在走廊上遇到也裝沒看見。事情似乎就像我所希望的,無風無浪地壓了下來,但是我卻沒有因此而平靜。如果他對我講那番話的用意是在擾亂我的心思,那他可算是達到目的了。 在工作的時候,我總是感到莫名的焦躁,全身上下好像有針在扎,四週的人跟堆積如山的文件都很多餘,恨不得他們全消失了給我個清靜;可是等到下班之後,真的獨處了,那股焦躁仍然沒有離去,又覺得全身懶洋洋,做什麼都沒勁。 隱約感到,有樣東西遺落在某處,我想去找,卻根本不知道我弄丟的是什麼。 這天晚上,我真的無法再忍耐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決定去Titan狂歡一下排遣寂寞。然而我不能否認,內心深處有著隱隱的期待,想要見到某人。 我來到店門口,發現那天是情人之夜,舞池裏到處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在擁舞,這種情況在我眼中是加倍不順眼。 我意興闌珊地走到吧台,打算喝一杯就走,正當我邊啜著酒邊打量舞池裏的人時,眼中出現了一對男女,讓我呆若木雞。那是劉醫師跟他太太,兩人正摟著跳貼面舞,眼中滿是柔情蜜意。 我渾身發冷,飛快地結了帳,衝了出去。 我真的被騙了。什麼「我太太不了解我」、「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結果呢?我真的中了「連環泡」的陷阱,被這故做脆弱的男人佔了便宜去了! 被愚弄的怒火燒得我頭腦發漲,我決定去停車場刮他的車,我知道他總是把車停在同一個位置。 但是當我走到他車旁的時候,腦中浮現一個問題,我憑什麼生氣呢?他帶他太太來跳舞是天經地義的事吧?從一開始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是個錯誤,並且極力撇清關係的人,不正是我嗎?現在又在吃哪門子醋呢? 沒錯,我的確是在吃醋。 午夜夢迴,我總是不由自主想起那晚。他說的沒錯,重要的不是有沒有爽到,而是他溫柔的撫觸,均勻的氣息呼在我肌膚上的感覺,還有他眼中深深的愛惜,那種全部身心都得到關注的感覺,是我從來沒有在其他男人身上感受到的。 我的前男友們從來不管我的想法,總是只顧自己,而我一來不知如何開口,二來自己多少也感受到一些快感,所以就由著他們去,然而每次事後都會感到一股強烈的空虛,懷疑自己到底是他的戀人還是發洩工具。 而在劉克賢身上,我卻能感覺到彼此身體的情韻自然而然地配合,甚至感覺到兩人已合為一體。然而這畢竟是錯覺。他是他,我是我。他一醒來就急著衝回家,而我只能在一邊生悶氣。 那天晚上的事,是有預謀沒錯,不過是我們兩人的合謀。我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一直在期待這件事的發生。 終於知道,我弄丟的是什麼。我把心丟在一個有婦之夫身上了。 我坐在他的車旁,哭了。 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又過了幾天,臨時有事必須去外科,我給自己作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踏進去,正好看見劉克賢在對下屬們訓話,但又不像在罵人,只是氣氛非常非常凝重。林醫師跟一個實習醫生在哭,總醫師跟其他住院醫師也是臉色蒼白。 「醫生不是神,要做的只能盡量搶救病人的生命,就像在跟死神拔河一樣,本來就不能保證一定贏。雖然說讀科學的人不該信這套,但有的時候真的就是命。有人常說,醫生要習慣病人的死亡,但我不喜歡這話。我到現在還是不習慣,我也希望你們永遠不要習慣,這樣你們才能永遠用柔軟的心來對待病患。習慣死亡絕對稱不上專業;真正的專業,是要接受病患的死亡,所謂的接受,是平靜地面對事實,記取教訓,並且期待下一次的成功,絕對不能因為一次的失敗而灰心喪志,影響到醫療品質‧‧」 我拉過旁邊一個醫生:「手術失敗了?」 「根本沒動手術。一個小孩子病了五六年,一組人拼了命照顧他,最後劉醫師說不能再拖,擬了手術計劃,風險算是蠻大,但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跟主任還有放射科協調了好久,好不容易要動刀,結果前一天晚上小孩子就死了。」 這時劉醫師結束精神講話轉過身來,跟我四目相接。他剛剛講話的聲音柔和沈穩,帶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道,讓人全心全意地想倚賴他。但是此刻我卻看到他嘴唇發白,眼中帶著莫大的痛苦,讓我明白他只是在死撐。他向我微微一點頭,走開了。 我回到辦公室,想工作卻始終無法集中精神。遲疑了許久,終於打起電話撥給他,響了數聲,護士接起來說劉醫生不在辦公室,也沒說去哪裏。過了半小時再打還是一樣,讓我確定這傢伙是翹班了。 我努力猜測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後回想起來,他曾說過,在他很煩的時候,會躲在空病房裏讓心情平靜下來。 我一間間地找,最後我打開一間病房的門,看到窗簾已拉上,房裏光線昏暗,在窗下,一個人靠牆坐著。領帶打開,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現在亂成一團。我走進去,把罐裝咖啡放在他身邊的地上。 「這種時候應該帶啤酒來吧?」 「醫生上班時間可以喝酒嗎?」 他沒說話,拉開瓶蓋喝了起來。我坐在他旁邊。「真的是很可惜。」 他搖頭:「他年紀跟我兒子差不多。」 「醫生要接受病人的死亡。」 「那麼年輕,那麼懂事,得了病居然連動手術的機會都沒有,該用什麼理由去解釋呢?上天自有安排?前世的因果?你倒說說,這種沒道理的事要怎麼接受?」他聲音哽住,我只能默默啜著咖啡。 他將頭埋進手裏,過了許久才抬頭:「真是奇怪,這麼難看的樣子給你看到,我卻一點也不覺得丟臉。」 「可能是因為更難看的也給我看過了吧。」 一陣沈默,他彷彿不知該不該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前幾天,我帶雅萍去了Titan。」 我幾乎要衝口說出「我知道」,好在忍住了沒講。 「我想,如果我跟你註定不行的話,我就該跟雅萍重新開始,所以我帶她去那裏的情人之夜。那是我第一次帶她去那裏,想把我私密的一部分跟她分享。可是不行,我整晚都在想你,我甚至幻想我身邊的人是你,她講什麼我都沒聽進去。」 我沒作聲。這話是很感人沒錯,但是存在記憶中,另一句毒藥般的話語卻在我心中響起:「後面載的明明是你,可是一路上我滿腦子都是她。」 曾經遭人背叛痛不欲生,如今腦中仍隱約留著當初傷痕的遺跡,而如今我居然害一個跟我無冤無仇的女人受到跟我一樣的傷害,這種事我怎麼做得出來呢?難道說愛情真的就少不了這種不堪入目的情節嗎? 「你真的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又來了,把機會當面紙的男人。只顧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我心裏的掙扎。 實在很想破口大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但看到他眼角未乾的淚痕,話又吞了回去,只說了一句話:「你已經結婚了,已婚的人不需要機會。」 「你是要我離婚?」 什麼跟什麼‧‧「離個頭,我是叫你回你老婆身邊!你自己婚姻問題自己解決,別拖我下水!」說完我就起身離開,他沒有攔我。 當天晚上,我接到他的電話:「只要你保證一定嫁給我,我就離婚。」 我呆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還沒想過要結婚。」 「那我要是離婚不就虧大了嗎?」 一股憤怒湧上心頭:什麼叫做「他虧大了」?跟他在一起,對我的立場有多不利他知道嗎?他可以擁有兩個女人,我卻只有半個他,萬一出事了,我得一個人坐牢,這種虧本生意誰要做?什麼叫我保證嫁給他就離婚?是他得先離婚才有資格追我!況且,要是他真的可以面不改色地背叛跟他結婚近二十年,一起奮鬥又生了個兒子的女人,將來他背叛我不是更容易了嗎?誰要嫁給這種人! 我忽然回過神來:等等,我為什麼真的開始考慮結婚的事了?我明明是要他死心的啊? 「沒錯,你是虧大了。所以不要離啊。」 「我是真的想跟你長長久久,不然我也不會想丟下這個家。」 「別傻了,我跟你『不會』長久的。」 「你怎麼知道?」 「第一,個性不合,我脾氣很暴躁,你一定受不了;第二,價值觀不合,你太大男人又歧視同性戀,這點我不能接受‧‧」 「第三,你沒膽,不想負擔破壞別人家庭的責任,所以只想作好人。你表面上假裝思想開明的新時代女性,其實只是個虛偽的假道學而已。」 「‧‧‧‧」那你幹嘛跟個虛偽的女人攪和呢?然而這句話梗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聽好,如果要拒絕我,唯一有效的理由只有四個字『我不愛你』。你要是講不出口,就不要跟我編一堆有的沒的藉口。」 「不要太囂張。」 「我有家有室的人都下定決心了,你一個單身女子是在龜毛什麼?」 「何必呢?如果真要離婚,享受一下單身漢的生活不是很好嗎?被婚姻束縛那麼久,你不想自由嗎?」 「跟你在一起,我才算是自由。」 我不是沒見識過男人的甜言蜜語,但我得承認,這招確實高明。 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個影象:在北海道的薰衣草花田裏舉行婚禮,只有幾個親人在場,我穿著白紗,捧著鈴蘭的花束,牽著他的手,並肩觀賞天邊火紅的夕陽‧‧ 或者是一起從擎天崗頂上跳下去? 醒醒吧!!!! 「我真的沒打算結婚。你再好好跟你太太談談吧,是你自己要娶她的,你要負責到最後。」 「我‧‧」 我打斷他:「我不愛你。」 他長長吁了口氣:「說的也是。是我太自作多情了,還以為自己很特別。我在你眼中大概也只是個一夜情的對象吧?搞了半天,你是你,我是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然後就掛了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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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