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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27)
2006/09/24 21:24:55瀏覽1693|回應0|推薦7
我的學伴袁秀琪,看我沒精打采的樣子,本著熾熱的同學愛,硬是拉我去參加她們熱舞社辦的新春舞會。我實在是沒什麼興緻跳舞,但是我也不想一個人在大好的週末可憐兮兮地縮在房間裏舔傷口,所以就勉為其難地參加了。然而一踏進會場,我大大後悔了。試想,當一個人正面臨情變,煩得不能再煩的時候,還有什麼比這種到處都是熱戀中的情侶卿卿我我的場合更糟的地方?

本來想隨便吃點點心就烙跑,沒想到秀琪拉著他們的副社長過來,說什麼也要介紹給我認識。

那位副社長念機械系大二,一頭微捲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總是帶著過度燦爛的笑容。不知是否心情惡劣的原因,我看他不太順眼。

「你好,我是王建德。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老套的釣馬子手法。我心想。「我想是沒有。我對你沒印象。」

不過他好像沒聽出我的惡意,雙手抱胸,仔細地上下打量我(我真想一拳扁下去),然後露出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想起來了!你上黃復中的哲概一對不對?我就記得我有在課堂上看過你。」

我心中暗自後悔沒早早退掉哲學概論一。「真的啊?可是我對你沒印象耶。」

同一句話講了二次,這小子總該聽懂了吧?不要自以為你很帥!

然而他再度展現招牌笑容(我真懷疑他到底是在故作爽朗狀還是純粹炫耀他的一口好牙):「沒關係啦,那堂課人那麼多,你沒看到我也是難免。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不用了,我不會跳‧‧」可是我還沒講完,秀琪就已經興沖沖地打斷我:「沒關係啦,建德學長是舞王哦,他會教你的,去啦去啦!」

我還沒來得及反駁,已經被她跟王建德一推一拉進了舞池。一支舞下來,王建德是跳得興高采烈,旁邊的人拼命拍手,當然全是為了他高超的舞技,我則是頭昏眼花地站在旁邊,覺得自己活像關在籠子裏的奇珍異獸。

我正想閃人,讓他繼續在鎂光燈中陶醉,沒想到音樂又響了,王建德一把拉住我的手:「等等,再來一首吧。」

我真想一巴掌朝他臉上揮下去:誰准你握我的手的?但是想到這一揮下去,秀琪在社團裏一定不好做人,而我跟她還要同班七年,還要一起做一堆分組報告‧‧為了自己的將來,只好忍下來了。

結果我一個晚上跟那小子跳了五六支舞。即便我在一開始厭惡他是因為情緒的關係,即便我曾經為此感到些微的愧疚,那麼舞會中場時,我的愧疚已經消失無蹤,厭惡卻是理直氣壯地加倍。

王建德是我見過最自以為是,最不懂看臉色,最惹人厭的男生,呂昭瀚跟他一比簡直黯然無光。他整個晚上除了賣弄舞技外,就是不停地談論他高票當選系學會會長的心路歷程,還有將來的雄心壯志。講話的時候臉還不住朝我越靠越近,逼得我沒處躲。然後他每隔幾分鐘就要來一句:「你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今晚這裏最漂亮的女孩。」

拜託,能不能換句新鮮的啊?老講同一句話煩死了。

我為了叫他趁早死心,便有意無意地提起:「我男朋友雖然是念物理的,不過他英文很好哦。」這話出口便先傷了我自己:他真的還是「我男朋友」嗎?

那個花痴男居然一臉不屑地說:「念物理的將來有什麼前途?」

我決定立刻離開,否則我會不顧秀琪的同窗之誼,當場殺了他。趁著請他幫忙拿飲料的空檔,活像小偷躲警察似地閃人了。

過了兩天,我匆匆忙忙地跑去上哲概,因為那堂很多人上,必須提早去佔位子。當我正要衝上往教室的樓梯時,冷不防被人迎面拉住,正是那個大白痴。

「你上次怎麼突然就跑掉啊?也不講一聲。如果要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啊。」

「我‧‧我沒空跟你講了,我要去佔位子。」

「哦,對哦。」他說著竟然硬將一本重得要死的原文書塞在我手中:「處罰你,幫我佔個位子。」

「什麼?」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已經走了。

一句話梗在喉嚨裏,永遠沒機會叫出來:「你憑什麼處罰我啊!」

為什麼那時候沒有人發明「豬頭」這個字眼?找不到夠順口的字眼來罵人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我被他的厚臉皮氣得全身血脈賁張,頭頂幾乎要爆開。第一個念頭是把他的書扔進垃圾桶裏,但是面對這麼一本價值不菲的精裝書,我實在做不出這種事。

不然該怎麼辦呢?真的幫他佔位?如果這樣的話又太對不起我的腦血管。

就在兩難之間,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飛過,再不想辦法的話,我可能得跟那個爛人一起站在門邊聽課,到時候他一定又要嘮嘮叼叼個沒完,搞不好到了下課都不得安寧。

不行,非得把這事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不可。

冷靜下來,想一想,要怎樣才能給他致命一擊?他最怕什麼?或是換個角度想,他想要什麼?

依他的所作所為判斷,他想要我注意他。一旦結論出現,事情就好辦了。

上課鈴響後,王建德大搖大擺地走進階梯大教室,東張西望,我知道他看見了我,卻沒看見他的位子。

這是當然的,我坐在靠走道的座位,內側的位子早就有人了。

「黛民,你怎麼沒幫我佔位子?」他一臉責怪地站在我面前。

我緩緩地轉頭,睜著我清澈美麗的眼睛,冷冷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輕輕地問:「請問你是哪位?」

「我‧‧」他瞪大了眼:「我是王建德啊!」

我用最清脆最甜美卻也最響亮的聲音說:「我不認識你欸。」

「少來!我剛才跟你說過話!」

「我剛剛跟很多人說過話呀。」

「我上禮拜六還跟你跳舞啊!」

「很抱歉,我最近跟很多人跳過舞,除非你長得特別帥或是舞跳得特別好,否則我是不會記住你的。」

他的臉變成豬肝色:「你講這什麼話!那我的書呢?」

「什麼書?」

「我的計算機概論啊!我剛拿給你的。」

「哦,剛才是有個神經病莫名其妙塞給我一本書啦,我以為是路上撿的,放到前面去了。」

他順著我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他的磚頭書正安祥地躺在講台上,前面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用簽字筆寫著四個粗黑大字:「遺物招領」。

「什麼『遺物』!是失物啦!」

「遺跟失還不是一樣嗎?你連這點國文常識都沒有,還念什麼哲學啊?」

「你!」

對著他即將爆發的怒火,我不疾不徐地說:「再不去拿書,老師要進來了哦。」

不幸的是,老師一隻腳已經進了教室,他只得拋下與我的爭執,衝下去拿書,然後在老師不悅的表情和同學們的竊笑聲中,找了個階梯坐下。

我看著他那副模樣,心中大呼痛快,卻又忍不住擔心起來。萬一反而刺激到他,跟我卯上了怎麼辦?據說有些男生,越難纏的女生他越要去招惹,以滿足自己的征服欲。要是他是這種人,那以後不就更沒完沒了了?

然而這些都只是多慮。那次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王建德,連原本一心幫我跟他撮合的秀琪都不再向我談起他。那種會花時間精力跟麻煩的女生週旋的男人,向來只存在小說中。現實生活裏的男人,想要的永遠是簡單易懂,能讓他們輕鬆掌控的女人。

這次擊退王建德,對我原已破碎的自信並沒有什麼好處。沒錯,我是打跑了一隻煩人的大蒼蠅,但那又如何?邱顥跟我,經過了三年如膠似漆的感情,現在卻對我避之猶恐不及,是否他也把我當成了一隻打擾他跟高之玲好事的蒼蠅?

我決定跟邱顥再談一談。不再歇斯底里,不再指責怒罵。不是承認失敗,而是經過王建德事件,我知道自己還是喜歡他,所以我不能忍受我們的關係惡化到這種地步。我必須平靜下來,好好地把事情解決掉。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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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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