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轉身走進滿室的寂靜。

窗外突來的雷電交加大雨驟降，我好奇地起身走至落地窗前觀望著陽台外的雨景，有一種寂寞悲涼的愁悵襲上心頭，不是因為失戀，更不是因為想起了某個人，而是一種單純的心境，因為窗外這場雨而生的心境。

「過年會回來吧？」剛剛電話那頭，媽媽用著期待又怕失望的口吻試探性地問我。

「當然回去啊！」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在台灣過農曆年了，再怎麼說，我也一定要回去享受享受老家的年節氣氛。

「那好那好，我趕緊去跟妳老爸說，他啊，對於妳這個女兒回不回來過年可在意的咧！」媽媽欣喜地滔滔說著。

但我此時卻憂心著如何告訴倆老，我即將赴美教書的消息？

不過，說也奇怪了，怎麼今年的氣象會如此反常？都要農曆年了，這些天總會無預警地下起雨，此刻窗外更是雷電大雨交加呢！ 已經深夜，而我卻毫無睡意。

自從辭去工作之後，不自覺地養成了這種日夜顛倒的習慣，好幾個夜總是這麼對著窗外的霓虹夜景發呆，也不是刻意，但過往的人事物就是自然而然地在眼前流轉。

自小到大，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大概是長年在外地的緣故，讓我這樣的個性有了更大的延伸，好強、不認輸外，更不允許自己柔弱般地掉淚，但我畢竟也是女人，我的心和所有女人一樣脆弱，也和所有女人一樣渴望能悍衛屬於自己的感情，但我…卻怎麼總是落得失去的下場？

「柔弱和眼淚，是女人在愛情裡最有力量的武器，沒有這二樣武器就好比人失去了四肢一樣，根本就是愛情裡的殘障。而妳…就是這樣。」失去新介時，雅子這麼對我說。

真的是這樣嗎？在失去君南之後，我不止一次地問著自己，到底君南的求去是因為他心裡一直有明語的存在？還是因為我的不柔弱、不輕易掉淚？

遠處的天際一道閃電劃破暗夜的天空，刺眼的光線讓黑夜有了幾秒的明亮。

雨還是不停地下著，而今晚伴著失眠的我的也只有雷聲、雨聲和身後的滿室寂靜了。

＊＊＊＊＊＊

下了整夜的雨，今早的天空再度放晴，烏雲散去，有的只是澄淨的藍天和清新的空氣。

未曾闔眼，望著窗外的晴空，我索性起身去梳洗，換上運動休閒的服裝，紮起馬尾，穿上慢跑鞋到公園跑步，實在是太久沒有運動了，在這個情感不順、情緒低落的時期是適合跑步的吧！好像也只有整個人動起來，才不會一昧地陷在悲情裡。

這一路上畫過的風景是如此熟悉，感覺還那麼真切，但人事卻已全非。

以前君南最喜歡在清晨醒來邀我一同出門跑步，我總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活力十足，勇往直前向前跑的背影，我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只是，幸福，就好像企圖伸手出去抓住空氣一樣。好像緊緊握在手中，但是張開手，手心裡卻其實什麼也沒有。

經過明語家時，我慢下腳步望著她居住的樓層，心想，君南會不會已經在她家過夜？但，現在又與我何干？我已經不再擁有干涉的身份了。

只能繼續邁開腳步往前跑去，到了君南的診所前，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望著馬路對面的診所，不禁想起君南剛開業時的種種，當時我們還處於甜蜜期，我們一起挑窗帘的款式和顏色、要掛什麼風格的畫、牆壁要漆什麼顏色、制服的款式顏色、…。

現在，都結束了。

想想，感情有時真是種可怕的感覺。來的時候猶如狂風巨浪襲捲而來，走的時候好似雲霧散去般，不留一絲痕跡。

只是我，此刻究竟為了什麼站在這裡望著君南的診所而感傷？如果，真能像雲霧散去般那麼輕柔，為什麼我卻還會心痛？

也許，這個時候離開是最明智的抉擇吧！ 這個念頭一浮現，我隨即轉身往回家的方向跑。

＊＊＊＊＊＊

帶好簡便的行李，搭上往台中的火車。

要離開了，總該告別個什麼吧？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腦袋裡搜尋著該告別什麼？一一浮現的臉龐被我一一淘汱，無法面對君南，更無法面對同事朋友們關切地詢問戀情告吹的原由。

沉重地感到洩氣，看著握在手中的手機，翻找著通訊錄卻找不到可以說聲再見的人，我為自己感到深切的可悲！

沈士傑。通訊錄停格在沈士傑的名字上，望著這個令我感到自在的名字，我輕按下通話鍵，心跳卻在此時隨著鈴響沒來由地加快了起來。

「喂－」電話那端傳來他溫柔穩重的聲音。 「喂…」遲疑了幾秒，我才出聲。

「海芝。」他聽出了我的聲音，隨即親切地問：「有事嗎？」

「嗯。」我在電話這端點著頭，「我要離開台北了，很想找個人說一聲再見，但是…我不知道該打電話給誰比較好？」

「嗯，我明白。」

「喂，謝謝你這幾天一直陪著我。」

「妳…要去哪裡？」

「回去找我爸媽，也好趁早將台北的一切放掉。」我的心依舊微微地疼痛。

「農曆年後會再回台北吧？」他問。

「嗯，過完年我就馬上回台北。」準備去美國的事，但，我沒對他說出口。

「回台北，我們見個面吧！」

「好。」見面之後就要飛往美國了，我心裡想著。

「回台北我們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聽到我要請客，他呵呵地笑了起來。

「那我可要挑高級的餐廳哦！」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跟著輕鬆許多。

「那…就這麼說定了，回台北妳要請客哦！」他故意再強調一次。

「知道了啦！」我朝著手機大聲地喊道。

正準備說再見時，他卻又一次以溫柔的口吻對我說：「喂，回家去，別胡思亂想，如果…沒有人可以聽妳說話，打電話給我，不管什麼時間，我都會接妳的電話。」

頓時溫熱的淚水佔滿眼眶，我望著窗外說不出一句話來。

「喂，聽到了沒有？」聽不到我的回應，他確認地問著。

「嗯。」我忍著哽咽，不想讓他知道我在哭。「聽到了，謝謝你。」

《★幸福，就好像企圖伸手出去抓住空氣一樣。好像緊緊握在手中，但是張開手，手心裡卻其實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