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道門。

雖然都是玻璃門，但兩道門後的房間就像與外界隔離的異世界。

那是一個等級稍高、被稱做P2 Laboratory的實驗空間。[註1]

除了人進出的門外還有一個專門讓「非人類」進出的箱子，也是兩道門。

這兩道門是由銀色的金屬材質中間鑲著一面玻璃的一個形成的。

一些瓶瓶罐罐、養菌用的plate、溶液等等的實驗器材，就是從這個箱子進出。

因此被稱為「傳遞箱」。

這邊的規矩就是：兩道門不能同時開啟。

就像裡面飼養著什麼不能放出來的野獸似的。

那天實驗室相當熱鬧，三個Bench上都擺滿了實驗的器材。[註2]

但是由器材和椅子擺放的位置可以看得出來，一個Bench上至少有兩個人在做實驗。

一旁的Laminar flow轟轟作響，裡面擺著一盒裝有五隻黑色小鼠的透明箱子。[註3]

掛在一邊的月曆上標記著一個紅圈寫著：「老闆回國。」

時間是下禮拜一。

擁擠的實驗室裡人們來回走動著，口中不時喃喃念著著一些數字。

小鼠們在透明的箱子裡竄來竄去，有時擠在一塊睡覺，有時咬咬飼料喝喝水。黑溜溜的眼睛咕碌咕碌地轉著。

而其中一個Bench上，一隻小鼠被四隻針頭以大字型固定在保麗龍板上，肚皮被剪開露出內臟。一把剪刀在牠的左腿上游移著；右腿的肌肉則漂亮、安穩地擺在保麗龍板上的左上角。

他看著流動的實驗室，沒說什麼話便自顧地捧著一手實驗器材往P2走去。

P2 雖然是共用實驗室，卻也像他們第三個家。

(第二個家理所當然的是自家實驗室。)

熟悉地由右至左開啟了按鈕，一陣機械運展的聲音後，那個房間便發出像Laminar flow那樣的，空氣流動的聲音。轟轟轟的。

他捧著一手實驗器材走到箱子前，有點困難地把東西全往左手塞去，接著空出右手去打開門栓。將東西擺進箱子裡時可以感到一些微弱的氣流從上手背上拂過。

關上門，他從門上的玻璃清楚地看見兩個自己的倒影。

一個在自己面前，一個在箱子後面。

不知怎麼的，他覺得箱子後的那個面孔特別冷酷詭譎。

接著他啪啪啪啪流暢地打開了三個電燈以及一個風扇的按鍵。

開啟第一扇門，門關上後風扇感應到紅外線立即轉動了起來。

他的頭髮被吹得張牙舞爪，但他並不在意，自顧地穿起室內拖鞋，嘴裡咕噥著些什麼。

風扇停止運轉後，他嘆了口氣。

第二扇門。

他將所有該放的東西全噴了酒精後塞進laminar flow。

這裡的不像自家實驗室寬敞，做起實驗來自然就彆扭許多。

由於房間太過空蕩加上實驗的煩悶，他開始哼起亂七八糟的小曲子，自己編的那種。

因為無厘頭而感到好笑，於是反覆哼哼唱唱著。

「不好意思，可以和你分一邊嗎?」

實驗空間有限，連laminar flow也要分著用是很常見的事。

他在哼哼之間抽空「嗯」了一聲，排掉pipette上的tip，轉頭瞥了一下。[註4]

停頓了幾會兒，他又回到自己的實驗上。

「幻聽...嗎?」

「阿...我...加到第幾個well啦?」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吐出一口更長的氣。

頭頂著laminar flow的玻璃門嘴裡碎念著一長串恨不得捏死自己之類的話。

勉強打起精神後又繼續實驗。在加到第9個well、換掉用過的tip去插新的時，啪匡一聲後，房間裡安靜得莫名其妙。

碎裂的盒子屍體灑了整個平台，他也只好摸摸鼻子中斷實驗開始收拾殘局，這時他才發現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杯廢液。

「嗯?它剛剛就在這裡嗎?」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背後數著。

隨著數字，接著的是塑膠物品落地的聲音。

「五個、六個、七個、八個......」

他晃了晃頭，覺得房間裡的空氣有點悶。

那個廢液杯似乎飄散著一股惡臭。

「九個.......」

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

「啊-------」

感覺到內門打開瞬間，心臟像是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他來不及控制、本能反應地回頭看。

「欸，你要用到什麼時候?我可以排你後面嗎?」

一個束著馬尾的女生邊說邊從傳遞箱裡拿出一疊plate、插著幾支tube的架子以及兩瓶黃色的液體擺在桌上。

「噢，好阿，我快好了。」

他假裝鎮定的說，卻能明確感受自己心臟撞擊胸壁的力道、皮膚稍高的溫度及額頭凝住的冷汗。

回到操作台，卻沒看見剛剛那個廢液杯。

他加緊了所有動作的速度，就像老闆就在背後盯著他似的。

潦草結束實驗，匆忙地離開。

「其實我也沒有這麼趕，他可以慢慢來啊?」

女孩困惑地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身影。

她從容地將畫好的菌盤及種好的菌液，放進培養箱裡，關上。

用沾濕酒精的擦手紙將台面擦拭乾淨後拉下玻璃門，打開紫外光。

收拾好東西後放進傳遞箱，關上。

自己則經由兩道門離開房間。穿好鞋，從另一邊開啟傳遞箱。

當她拿走最後一瓶溶液時，發現裡頭還有個東西。

「真是的，他忘記拿走他的廢液杯了呢。」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