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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1 21:24:51瀏覽198|回應0|推薦9 | |
我與水親,非偶爾,凡得閑,便去水邊走走,坐坐,看波光瀲灩,賞棧橋柳煙。與水親,歷半多世紀,唯悟得一個“淡”字:左清流,右炎世,由東而西,濯濯清流將袞袞炎世衝蝕得骨銷形盡,而恬淡的心情則如眼前一潭靜水,悠意森森,所謂“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當是這種感覺。
水之於人,也許過眼便泯然空寂;於我,則永遠波光隱隱、清音泠泠不絕。十余年前赴湘與會,流連於洞庭湖中的君山上,白天,憑窗遙望,湖水蒼茫,白浪滔滔,時有漁人泛舟,鷗鷺點點;夜則市聲遠遁,水樂訇然,屈肱枕流,佛若五柳陶公。時至今日,濤聲依舊回響耳畔。另有一次,國慶游浙江大明山,所宿賓館居山腰,格局典雅,建築也別致,但吸引我的卻是水。山澗自上而下,隨勢而曲,遇石而歌,跳如亂珠,白雲青山見影,游魚蒼苔潛底。溪澗日夜潺湲,遂蝸行雀步,離群孤坐溪邊巉岩,靜享臨水聽流的清趣。唐人元結游道州城西之右溪,嘆其為“宜逸民退士之所游處”。那次山中之行,我真真切切地做了幾日“逸民退士”。此二回皆系得幸偶遇,更多時候我是逐水而游。小城水豐,銜運河而瀕長江,城內城外,又有溝河湖汊大小逾百,諸如鏡湖、東園湖、棗林湖、塔天湖、登月湖……悠游其間,均樂不思歸。就連偏居遠鄉的不名廖兒溝,我亦能一坐一下午。至於居所北隅的護城河,沿岸閑踱則是我每晚的必修課。
與水親近,有種自覺的閑適舒坦,但要說出何以舒坦,還真難以理得兩三,余光中說“在那水藍的世界……若有天啟,卻又說不出究竟”,真是“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然而“天啟”終究還是可以破解的。
想起盧梭。因發表《愛彌兒》遭巴黎當局通緝,於是便有了長達八年的流亡顛沛,有段時間他住在瑞士的聖皮埃爾島上。島上的比埃納湖面平靜,清凌見底,他時而蕩舟,陶醉於湖光山色;時而跌坐土丘,縱目四望。在《漫步遐想錄》中他寫道:我在那裡,既不前瞻,也不後顧;既無所求,也無所懼,只感到自己的存在。正是這個比埃納湖,讓東躲西藏、壓抑苦悶的一代哲賢獲得了精神滋養,綠意翻湧,有了脫胎換骨的人間清醒。
與盧梭一樣,蘇子瞻亦是命途多舛。66載的有涯人生,在京僅7年,余時皆若浮塵漂泊,“譬如倦行客,中路逢清流,塵埃雖未脫,暫憩得一漱。”在流離途中,一路與水親近。及至被貶黃州,一眼看中江邊一處茅屋,“於坐榻之上,可望見水上風帆上下,遠望水空相接,一片蒼茫。”再遷惠州,仍擇河而棲,見寬闊的河面反光,光潔明麗,於是心情大悅,笑侃“一心無牽掛,因為已樂天知命”。一個飽受塵煙嗆累之人能超然於炎世之外,自得一念清淨,穢物悚零。
政治失意,仕途遇阻,這是人生之大哀,精神枷鎖之滯重應是無與倫比的,然,在水一方,還是漸漸稀釋了心中塊壘,從而天高雲淡,氣朗神清。由此看來,人生因為那些小失意而致郁的,近水釋懷,更是不在話下了。
明人陳繼儒《岩棲幽事》中有“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閑”之說,而水則“令人空”。俗世紛擾,費心勞神;一己私欲,肩不堪負,於是內內外外把一顆心裹得嚴嚴實實。水洗塵淘憂,浪滌垢紓愁,倘想釋放一下自己的心霾,不妨常到水邊,悅目怡情,便是觀水聽濤之後的收獲。而“水令人空”應該就是能說得出的“天啟”了。心一空,另一種柔緒就會翩然而至,身無掛礙,懷抱秋心,便是舒坦,其余諸事,至少可以暫時去他的了。
與水親,能讓心空變得通透澄明,這是水的天然魔力。一個“淡”字,讓人如飲醍醐,擁有了淡然,淡泊,淡定,淡簡,恬淡等等好心態,神會了一種無以言說的遼闊詩意。
與水親,真是奇乎妙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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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