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個學生問我：「老師，情人節你要到哪兒去約會？」我愣了一會兒，差一點接不上話。中學生懂得啥情人節啊？問老師去哪兒約會也問得太唐突了吧？我沒發脾氣。我不喜歡動不動就板著臉說教，這樣對學生來說未免太沉重了。所以我笑著回答：「和誰約會呀？」其他學生七嘴八舌異口同聲說：「和你的『牽手』約會。」
　　我啞口無言，這一回我真的接不上話了。
　　因為，和我搭乘同一班車的老情人，在同行三十五年後，沒有預警就中途下車了；留下我，孤單一人繼續走人生未完的路程。
　　所謂黃泉路上無老少，生生死死難預料。雖然已看透也看破生死不是我能操縱的，然而思想起來，卻依然心痛。尤其是老情人週年祭時，從義山掃墓回家，見兒孫媳婦心裡並沒有太大的傷悲，腦海裡不禁浮現宋朝詩人高菊卿的七律《清明》：「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紙灰飛作白蝴蝶，淚紅染成紅杜鵑。日落狐狸眠塚上，夜歸兒女笑燈前；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詩人描述祭祀掃墓時墳地紙灰飛揚的景況，回家後，兒女竟然像沒事一樣在燈前談笑，已忘記死者長眠於塚！
　　的確，似乎只有我，還不能完全走出未亡人的悲痛。不能釋懷曾經與我胼手胝足為家人打拼的他，怎麼捨得丟下我驟然離去？
　　情人節前夕，想起我的老情人，心裡百感交集。我的情人，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曾送我一朵玫瑰花，共度情人節享受情人大餐，更是癡人說夢。他的木訥近乎騃呆，因為他本是不多話的人。而我，從愛作夢的花樣年華起，一心想追求的是驚心動魄的愛情；最後落入平淡雋永細水長流的愛河，也甘之如飴。扎扎實實的生活，一步一腳印，不作白日大夢，只求晚年有人與我說從前。如今，忽然發現，有夢與否，夢成與否，也不在自己掌握中。人生原本有代謝，往來終究成古今，思念是一種沉淪，就算情夢茫茫到深更，醒來一切還是空！
　　老情人走後，一心希望他託夢，希望他入夢，就算白天想他千回萬回，夜裡他也不來入夢。難不成如李白所言：「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果真是在夢裡也難飛越重重阻隔的關山嗎？
　　或許未來還有苦難，沒有你我也一樣能走過。沒有你，日子一樣要過，只是有另一種無法向人訴說的苦澀。情人節前夕，輕輕問一句：情人，何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