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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 / 白浪
2007/06/12 01:25:32瀏覽152|回應0|推薦0

當我正想回台灣唸書的時候,廈門開始與金門砲戰。本來就絕對不放心讓我去的母親,這下子更加反對,萬一大陸與台灣真的開始火拼,我隻身在台怎麼辦?但是見我去志堅決,母親只能想個唯一的辦法道:

  「妳姨媽在屏東,萬一雙方真的開戰,交通斷絕,妳就到屏東找姨媽。」 

  剛抵台時,學校尚未分配宿舍,就暫時住在同行的同學親戚家。

  一天早晨,下女突然通知有人找我,我想可能是姨父。四歲時離開家鄉,對姨媽還有點模糊的印象,至於這個姨父,卻素未謀面。

  我奇怪下女怎麼沒請他進來,趕快跑出去看看。

  只見在大太陽下,站著一個衣著隨便的中年男子,襯衫泛黃,褲腳寬大,腳上趿著寬鬆的皮鞋,沒穿襪子,足踝露在外頭,頭髮又粗又短,狀如鋼刷。也許下女見他這副模樣,沒敢請他進去。

  我壯著膽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

  「您是姨父?請到裡邊坐吧!」 

  「不用了!」他不大高興的樣子「我還要趕回南部。」停了一下,又道:「怎麼讓我在外邊等了這麼久?」說著,伸手拭掉額上的汗珠。

  「真對不起!下女應該請您進去,讓您在大太陽下站了這麼久?」我無限歉意地說。

  「妳姨媽從來不出門,她要妳放寒假時到那邊過年。」他語氣稍微緩和一點。

  「我一定去看您們回去請代我問候姨媽!」我一口答應。

  寒假快到的時候,本地的宿舍生,好不開心,可以回家過年。我卻一直擔著心事,怕去南部。雖然很想去看姨媽,卻怕見姨父,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甚不愉快,因此一直害怕著:「姨父是否很兇?」

  我跟室友小敏商量,邀她陪我去。

  「屏東是個小地方,沒什麼好玩的,我沒興趣去!」小敏一口拒絕:「屆時我送妳去火車站好了!」

  臨行,她真的送我至火車站,並建議道:

  「妳不如買來回票,可打折扣!」

  我照她的話做了,為了節省,還買普通票。車廂裡又燥雜又髒亂,勞累了八個小時,一大早搭的車,到達屏東,已是萬家燈火。

  提著箱子,東張西望地步出月台,姨父已在欄柵外企盼著,見到我高興道:

  「妳怎不搭快班車?這種車多辛勞!」說著,接過去我手中的箱子,又道:「妳姨媽一早上就開始忙,老是望著壁上的掛鐘,催我早點到車站來等妳。」

  見他那祥和的神情,歡愉的語氣,深覺我的掛慮真是多餘,心中的重石也消逝得無影無蹤!

  晚餐弄得多豐富!姨父說:

  「妳姨媽一大早由菜市回來,就一直在廚房裡忙著。」

  說起來已有十多年未曾唔面,除了母親,她沒別的姊妹,所以對我這個甥女特別親切。

  姨父在縣政府做秘書,這房子是政府分配的,這種日式房子,地板都是塌塌米,用餐就是那矮矮的小方桌,大家席地而坐。我真不知道那雙腳應該擺在何處,那一餐用畢,雙足麻木得站不起來。

  次晨,我打開箱子,把母親讓我帶來的幾塊衣料及日用品拿出來送姨媽。

  這時,左鄰右舍的幾個好鄰居過來找姨媽,她們要來看看這個遠從菲律濱來的甥女。

  姨父見到,趕緊招呼她們進來坐。

  「阿興伯,聽說你甥女在台大唸書?」那個瘦小的問道。

  「是啊!她是在台大唸書!」姨父似乎很光彩地答道。

  「要進入這間台灣的最高學府,多不容易啊!」個子較高的一個羡慕道。

  「聽說很多考不起這間大學的,還鬧自殺呢!」胖胖的一個也插進來。

  「所以說嘛,你甥女多幸運!」瘦小的一個讚道。

  大家如此你一句我一句地,搞得姨父笑得嘴巴合不攏。

  「哇!這些衣料好漂亮呀!大概是你甥女帶來的吧!」

  那胖胖的先注意到桌上的衣料,其餘的也跟著圍攏看看,她們這塊摸摸,那塊摸摸,似乎愛不釋手。這也難怪,這時辰台灣正處於克難時期,女人差不多都是淺藍的粗布衣服,何況在鄉下,更見不到質料昂貴的衣料。

  姨父見狀,竟對她們說:

  「妳們喜歡哪一塊,就挑去吧,反正阿蘭很少出門,也用不上!」

  阿蘭是姨媽的名字,這些衣料都是母親特意買來送給她妹妹的,沒想到姨父也不問一下姨母的意思,居然很慷慨地分贈給鄰居。我站在一旁看傻了,注意一下姨媽的反應如何,她竟不聲不響地繼續忙她的。

  第二天,我正站在玄關吃西瓜,突然見到昨天那個高個子,頭上頂著一個大簸箕,一手握著簸箕,一手按著單車的把手,居然如此俐落地騎著單車來了,到了門邊,跳下單車,捧著簸箕邊叫邊進來了: 

  「阿蘭!我給妳甥女送蘿蔔糕來了!」

  那麼一大簸箕的蘿蔔糕,大概有兩、三斤重,騎著單車來,居然沒把蘿蔔糕弄碎了,真本事!

  在屏東住了三、兩天,對姨父漸有深切的了解,他粗獷豪放,不修邊幅,慷慨爽直,待人熱忱。他生長在不錯的家境,早年曾留學日本。由於他的豪爽,故廣結人緣,遇到熟人,總是秘書長,秘書短地尊稱他。他的一手毛筆字,與他的為人一樣,豪放蒼勁。

  他交遊廣闊,朋友甚多,有一個在山地中的好友,知道他的甥女從遠方來,在他家渡寒假,無論如何必定得帶我去山地裡的果園玩。

  拗不過他的盛意,姨父遂帶我與表妺去了。在那鄉下地方,想不到午餐準備得那麼豐富,兩張大圓桌,佳餚擺得滿滿地,叫齊了他的家人,陪我們共餐(其實我們才三人)。

  飯後帶我們進果園,範圍那麼大,簡直走不到盡頭。正值番石榴豐收,那垂掛樹上的果實,每個飽滿肥碩。我從未見過如此大的番石榴,主人見我們喜歡,馬上囑工人摘下兩大籮筐,好讓我們帶回家。

  寒假在溫馨的親情中快結束了,我有點不捨地將告別姨父母,這兩週他們給我熱情的關愛,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臨別的前一夜,姨父特別交待:

  「我已替妳買了臥鋪車票,晚上乘車,躺在車上睡一覺,明晨便抵達台北,不必多受旅途之苦!」

  聽他如此一說,我急急答道:

  「姨父!我來時可是買好來回票,回去不必再買車票了。」

  「來回票只適用於兩、三天內,故妳回去的車票早已作廢!」

  「這些日子已讓您們花費了不少,怎麼連車票都要讓姨父破費呢?」我知道臥舖票比較貴,心裡實在說不過去。

  「妳這麼說,就有點見外,假如不是為了唸書,妳也不會老遠跑來台灣,我們也沒機會見面。妳來了,我們多高興!」姨父懸誠地說,我聽了心裡多激動!

  回台北的時候,除了帶著那滿懷的溫馨,還帶著一籃滿滿的碩大番石榴。

  小敏到火車站接我,見面第一句就問:「怎樣?姨父對妳很兇嗎?」

  「才不呢!待我簡直好得不能再好!」我哭著答道:「這籃子番石榴是他讓我帶來分享妳們這些好同學的!」

  「哇!好大哦!」小敏打開籃子看看,忍不住高聲叫道。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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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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