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母親節的早上,我收到小女兒安安送我的禮物〝電動縫紉機〞.
對縫紉機的操作毫無概念的我,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_^"
安安說,該產品附有操作說明和教學DVD,我可以在家裡邊看邊學.
當天,負笈法國的大女兒平平和我用skype通話後,我才知道,安安在數月前看見我徒手修改休閒褲的長度時,就計劃買台電動縫紉機送我.為此,安安還去請教了同學的媽媽,她真的是很有心喔! 那麼,我應該好好謝謝她 並善加利用這台縫紉機囉~ , 但…我這個笨媽,天生就不擅長於女紅及裁縫,希望這台電動縫紉機歸我所屬後,真的能物盡其用.
孩提時代的我 對縫紉機存有相當程度的畏懼感, 因為 幼時的我,不僅一次的瞧見 隔鄰的王媽媽捧著被縫紉機針頭砸穿的手指向媽媽求助,只見媽媽小心翼翼的用鉗子幫她將斷在手指裡的縫針拔除後,再消毒、上藥、包紮,那血淋淋的印象嚇壞了膽小的我,自此之後,我對媽媽的縫紉機總是敬而遠之.
審視著女兒送的縫紉機,恍惚間我憶起逝世多年的媽媽…
記憶中,媽媽有一雙巧手.那雙溫暖的手 除了能做出各式美味佳餚外,北方婦女必備的麵食手藝 (如:擀麵條、蒸包子饅頭、包餃子、炕大餅、蔥油餅、韮菜合、水煎包、各色麵點…等)全都難不倒媽媽. 此外,裁製新衣、棉襖、布鞋、做旗袍釦花、刺繡、編織毛衣…等,對曾在日本人開設的被袱廠擔任過裁剪師傅的媽媽而言,更是得心應手.
尚未入學前的我和妹妹,每逢年節 都是穿著媽媽親手縫製的棉衣、棉褲、棉鞋過新年. 直到上了小學後,才改穿新買的學生制服過年.
媽媽是慣吃麵食的山東人,爸爸卻是吃米飯長大的雲南人.在我印象中,家中餐桌上經常變換著米食或麵食.
媽媽為了讓弟弟妹妹接受麵食,還會蒸製小白兔形狀的饅頭,而小白兔的眼睛就以香料〝八角〞裡油亮的籽做裝飾,媽媽還不嫌繁瑣的在小白兔饅頭的背上捏製出刺狀的兔毛.當滿溢著麵香的小白兔饅頭蒸好後,弟妹們捧著饅頭的燦爛笑顔與媽媽慈愛的眼神,深深銘刻在我腦海中,讓我 咀嚼回想 懷念不已.
媽媽很愛乾淨,幾近於潔癖,我幼時有段期間經常尿床,媽媽為此頗為傷神.那時,我幼小的心靈以為媽媽不喜歡我,只喜歡姊姊妹妹.直到某日我生病發燒,忙碌的媽媽不時過來抱抱裹著毛毯的我,並用手探試著我額頭上的溫度,當時媽媽溫暖的手讓病中的我感覺好溫馨也好安心,並體會到 媽媽對兒女的愛是不分軒輊的.
媽媽的賢慧 在鄰里間頗有口碑,自小篤信天主教的媽媽,常主動關懷需要幫助的鄰居. 但 造化弄人, 1967年12月2日媽媽罹患肺癌病逝於台北,得年不滿三十九歲(媽媽生於1929年2月7日). 爸爸說病中的媽媽除了放心不下幼小的子女外,也常掛念著遠在山東濟南的外婆,但迫於形勢 終不得見, 徒留憾恨, 讓人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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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遺憾, 也是大多數跟隨國民政府播遷來台的外省人士的悲哀.
媽媽是獨生女,外婆與媽媽靠著外公在濟南遺留下來的祖產,收租渡日,生活無慮(爸說,外公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常定期捐糧至教堂 賑濟貧民).
媽媽憑藉著一雙巧手進入日本人在濟南開設的被袱廠擔任裁剪師傅.爸爸隨部隊調至濟南後,在某次被袱廠員工舉辦的歡迎空軍的茶會中和媽媽結識並共結連理. 篤信天主(同為尹氏)的外婆 愛屋及烏,非常喜歡爸爸,爸爸也為了迎娶媽媽而願意受洗成為天主教徒.
當部隊撤離濟南時,嫁雞隨雞的媽媽以為只是暫時的離開,不久之後必能重回外婆的身邊. 哪知道…當年的一別 就是一輩子…
1948年媽媽隨空軍軍眷撤退到漢口時,生下才懷孕七個月就等不及出世的哥哥,那年媽媽十九歲. 媽媽過世時,讀高三的哥哥正準備考大學,姊姊十四歲、我十一歲、妹妹九歲、最小的弟弟年僅四歲. 在台灣無親無戚 又中年喪偶的爸爸,除有軍職在身外,還得父兼母職的教養我們五個子女,爸爸當時心中的酸苦與煎熬,如今回想起來 仍令人嗟嘆…
媽媽病發後,住院醫療約一年有餘.癌細胞的擴散導致疼痛難忍時,注射一劑強效止痛針劑就需花費掉爸爸半個多月的薪水 (在那醫療資源貧瘠的年代,軍眷亦須自費負擔某些特殊的治療藥劑) ,以致原本準備用來供哥哥上大學的存款都已用盡外,爸爸還得向服務的單位預支薪水後,才能辦妥媽媽的喪葬事宜.
在媽媽病情惡化轉至台北醫治的那段期間,哥哥和姊姊擔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 從媽媽病逝到哥哥進入政戰學校就讀前,每當爸爸值班之際,哥哥就必須先為我們做好早餐及便當後,才騎著單車趕赴學校. 為此,哥哥的班導師允許他不必參加學校的早自習. 哥哥在政戰學校畢業後仍不斷的努力學習, 並於五十整歲時 晉升少將.
………
媽媽的那台縫紉機,在媽媽病逝後 送給了與她同樣來自濟南嫁給爸爸同事的某位鄰居媽媽.
如煙往事, 隨著記憶中老縫紉機的匝匝聲響 忽遠又忽近, 於不知不覺間 巧巧拼縫起片片段段的回憶 ……
【2007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