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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與不怕
2005/05/21 00:40:47瀏覽132|回應0|推薦0
怕與不怕 (點計數:112)

作者:戰洋 http://www.pen123.net.cn 2003-4-24 10:39:09 士柏咨詢網

作者最新論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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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集

  
   一
《金薔薇》(又譯《金玫瑰》)是80年代的“創作寶典”,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幾乎人手一冊。這本“創作經驗談”卻不僅僅是方法的傳授,它帶給人的淒美和神聖,明明是讓人看到了另外的一種創作、乃至生存狀態,情感狀態。劉小楓先生在1988年寫了一篇流傳頗廣的文章《這一代的怕和愛──重溫[金薔薇]》,對此作出了非常深刻的闡述。所謂的“怕”,也早已不是單純的“恐懼”或者“軟弱”,正好相反,這種“怕”是面對永恆和崇高的收斂,可以成為收服恐懼的途徑。

情感體驗中,往往“怕”先于“愛”,因為神聖首先是至高至大的,人們只有在認識到自己相對于神聖的渺小軟弱,認識到自己的荒涼之后,才能夠看到愛的局限性,進而看到“大愛(agape)”的可能性。所以,我更加關注這所謂的“怕”。劉小楓筆下的“怕”,在今天常常被我們說成“敬畏”。“敬畏”不是帶有逃離衝動的恐懼,它帶給人們的是深刻的平靜,是帶有距離感的美感。在短短的文章中,“怕”被描繪成一種生活特征,一種民族品質,一種文化精神,一種精神素質。人們因為怕,才會保持對權威的敬重,人們因為怕,才會對自己的行為作出約束,人們因為怕,才會追問生活的目標和終極意義,這種超越了原本心理形式的“怕”直接指向超驗的精神,宗教的上帝。

巴烏斯托夫斯基在《金薔薇》中說:

兒孫輩不理解也不願理解歌謠中涕泗橫流的那種貧困,不理解也不願理解由迷信的傳說、神話、不敢吱聲的膽怯的兒童們的眼睛和嚇破了膽的姑娘們低垂的睫毛所點綴著的那種貧困,不理解也不願意理解被香客們和精神不健全的人們的故事嚇得毛骨悚然的那種貧困,不理解也不願意理解因為時時都覺得可怖的神秘就近在咫尺──在森林中、湖泊中、朽爛的枯樹中、老太婆的哭聲中、用木板釘死了的棄屋中,──時時都覺得奇跡就將出現而惶惶不可終日的那種貧困。[1]

這描繪的都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是輕柔簡單的生活里埋伏著的恐慌。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貧困”是瑣碎生活的原貌:愛情是匱乏的,神經是緊張的,衰老是絕對的,恐慌隨時逼迫著人們,連同肆意的災難,昭示著:每一個人的生命體驗都脫離不了文中“貧困”一詞所代表的恐懼和乏力。這種貧乏似乎是和物質世界沒有多大關系的,是人性的底線。人類作為一個整體,用了很長的時間尋覓,尋覓一個可以解救困苦、提供豐富生活的途徑,人類用了很大的力氣(包括瘋狂的非理性的戰爭)來詰問:可以使整個人類幸福漫溢的道理究竟在哪里?為什麼我們從來就堅信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但為什麼這個我們從來就不曾放棄的理想被無情的歷史嘲弄,被每一個個體的苦痛譏諷?更為可怕的是:這一切,兒孫們是“不理解也不願意理解”的,意味著一種可悲的隔絕,意味著輪回的尷尬。不要奢談解救和解放,僅僅談解釋,就使人們遇到了很多的困境。怎樣才能夠逃離這樣的恐懼?怎樣才能夠把恐懼轉化成敬畏,怎樣使我們的恐懼因為遭遇到一種更加強大的溫暖而融化,重新凝固成一種“怕”。在這樣重新生成的“怕”中,人們會看到,有一個,而且只有一個特殊的權威,它和我們有著本質的區別。我們一切的空間時間的來源都指向這個權威,我們的恐懼應該針對這個絕對上帝,隨后,因為絕對上帝的愛,因為上帝所賜的耶穌基督,我們可以因為信仰超越現實的世界,可以擁有超越歷史理性的愛,律法成了福音,恐懼也就成了“敬畏”,成了“怕”。當這一切發生,崇拜聖人和先知的歷史就被重整,人和人,人和自然之間的距離乃至關系都會改變。

其實面對糟糕的現狀和缺少價值歸宿的生活,今天的人們已經開始走向赤裸裸的強力,開始對“怕”感到陌生。人們無限制的要求額外的物質享受,對浪費視而不見,僅僅是通過這樣的途徑填補自己的空虛和貧乏,這何嘗不是另外的一種貧困?強力可以壓制恐懼,壓制慌亂,甚至暫時顛覆恐懼,但是,強力不能轉化和成全恐懼。瘋狂的作戰、金錢拜物教、專制壓迫等等,都是赤裸裸的強力的表現,不僅如此,這種強力的邏輯往往成為非理性的瘋狂,踐踏文化和良知。但是,信仰所起的作用完全不同:信仰讓人們接受生活中的貧乏,接受生活的和歷史的荒誕,在這之后,基督信仰把人們的目光引向絕對的上帝。這個上帝具有性格,具有和人溝通的能力,不僅僅能力無限,是一個絕對的“他者”,更重要的是,這個上帝同時是仁慈的,他對人類的憤怒構成了恐懼的來源,而他的慈愛又化解了恐懼,使其轉化為“怕”。這樣的“怕”就成了人類理性生存的底線,它使人們在良知的範圍之內活動,不至于瘋狂的掠奪和攫取,它使人們相信和堅持著最初我們堅信的愛和信念,不斷的為自身的和人類整體的更和諧努力。“怕”,是一個社會的精神層面的“良心”。

敬畏,是看上去可有可無,實質上是人類整體可貴的精神素質,一旦敬畏的底色被塗抹,其它絢爛的圖景都失去了美感和價值。


在強調敬畏的同時,我們往往忽略了另一件事實:“怕”是針對權威的上帝的,或者說,怕的情緒不是泛化的,不是針對全體周圍的。它帶來的絕對不應該是人們相互的疏離,相反,“怕”帶來的結果是:在上帝絕對的權威之下,人們的差距就被忽略,人們就是平等的。人們都是上帝的孩子,都是與生俱來的平等的兄弟姊妹。那麼,這種對上帝的“怕”就可以衍生出對其他平等同類的“不怕”。這是我們保持著絕對的尊嚴在世界上生存的前提。

中國的民眾往往太害怕了,懷著恐懼感的中國公民往往忘記了自己是具有高尚的價值和尊嚴的人。我們不斷的屈服在權利和人的權威之下,不斷的怕著本來不構成威脅的東西。我們的體系是等級化的,在這個體系的最高層沒有上帝,只有先知和聖哲。只可惜,我們的先知和聖哲和我們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沒有質的區別,就應該被警惕,就沒有“怕”的理由。我們的“怕”是恐懼的,是針對同類的。魯迅先生曾經描述過中國人在森嚴體系中的行為範式:中國人(男人)同時是君主和奴隸,在外對君主低眉順眼,充當孫子,回家就變身成了君主和大爺,讓老婆孩子成為奴隸。在這樣的循環之中,中國人習慣了對同類的深刻畏懼,我們怕權利、怕君王、怕丟面子、怕流言蜚語,就是不怕神聖嚴肅的上帝。孔子說“祭神如神在”,這是對超驗的戲弄和嘲諷。

打個比方:對絕對上帝的“敬畏”是一個磁鐵,具有強大的磁力,能夠把細碎的鐵屑整理規則,建立合理和秩序,而缺少“怕”的群體就像沒有被磁力吸引的鐵屑,各自排斥著對方,雜亂無章。

現在看來,我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我們缺少公民意識,缺少平等的勇氣,缺少抗爭的勇氣。在多數的情況下,我們面對非正義並不生氣,龍應台就曾經問:“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選擇沉默,就像王小波描述的,我們成了“沉默的大多數”。沒有“怕”,我們很難“不怕”,至少很難堅持長期“不怕”。看上去,我們太過懦弱。

從1840年開始(暫且承認這個歷史分期),“西學東漸”的潮流召喚著中國人。從60年代的洋務運動學習西方的堅船利炮、技術科學,到19世紀末的政治改革實踐(孫中山和康有為為代表),再到后來的新文化運動,變革的內涵不斷的深化,“西學”一步步試探著中國傳統的內核。那麼,可不可以這樣預想:未來中國有意義的社會重整和精神重建的時刻,就是十字架的大愛深入到我們這片土地的時刻,就是我們開始理解“怕”,開始學會“怕”,開始遠離“恐懼”的時刻。我相信這將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歷史事件。

學會怕,然后學會不怕。學會以公民的身份在世界上生存,學會看到個體的力量和價值,學會在世界的不公正之中抗議,學會堅定的持守著人的尊嚴和價值,學會反抗一切的壓迫和不公正,這是我們應該擁有的“不怕”。現有民主政治中的抗議、游行和示威,都是來源于這種“不怕”。這種怕過之后的不怕。



[1]巴烏斯托夫斯基<<金薔薇>>。


原載于《基督教神州網》2003年3月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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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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