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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海珠:魯迅與一樁令人迷惑的歷史公案 (點計數:1319)
作者:三家村 http://www.pen123.net.cn 2002-3-8 10:08:38 士柏咨詢網 作者最新論題 ·可憐的中國留學生 (04-09 14:26) ·王思治:簡論清代的國家統一 (06-14 08:20) ·俄羅斯恐怖襲擊層出不窮 普京前程受車... (06-16 13:14) ·轉貼:學習美國人一個看不見的優點──... (06-16 13:14) ·印討價還價日迫不及待──美要印日出兵... (06-16 13:14) 作者文集 作者: 孔海珠 一段感人至深的革命情誼,一個令人迷惑的歷史公案。 魯迅是如何營救孔另境的? 孔另境當年入獄是因為當時與他同居的戴望舒的姐姐的告發嗎? 孔另境的女兒、茅盾的侄女孔海珠的獨家披露。 30年代的魯迅 ●父親在獄中並不清楚外面營救的過程,以為“為我奔走效力的就是李台兩君”,當他出獄后,他說,“第一樁心事我一定要去結識這個富有義俠心腸的老頭兒”。 ●魯迅見到我父親,驚訝地說:“想不到你竟出來了!”還幽默地說:“沒事,當然要放的,他們的口糧也緊得很呀!” ●關于父親這段北方之災,我們尊敬的姑父茅盾在回憶錄中,不提感謝魯迅等人的救助倒也罷了,卻作了相反的意想不到的闡述,按他的說詞,孔另境在天津被捕,原因在于和他同居的戴望舒的寡姐“另有所歡,為了甩脫他,就誣告他是共產黨”。 ●我給《新文學史料》主編樓適夷先生信中說:“茅公的這段話情況不確,對茅公和我父親都造成不良影響,希望能做補救挽回的工作。” 魯迅先生救助過無數青年人,營救我父親孔另境于1932年脫離北方的牢獄之災,是成功的實例。對此,魯迅本人看得很稀松平常,出手相助的“北國二友”很少有提及,這更加重了父親對他們的敬意。平日里,父親對我們講述這段生平故事時,總說魯迅是他崇敬的第一人。關于營救的內情,父親曾有短文記述。直至1976年間新發現了幾封魯迅致許壽裳的當年信函,才將此事曲折內情抖落出來,原來父親生前也不詳盡當年魯迅先生為營救他出獄所謀劃的一切。 孔另境被捕,李霽野奔走營救 此事還得從父親如何在天津被捕入獄說起。 1922年的孔另境因參加學潮被學校開除回到家鄉烏鎮。他的姐夫沈雁冰在商務印書館工作,同時在新籌建的上海大學任教職。他幫助內弟說服了岳祖父讓他同來上海。經過考試孔另境入上大中文系就讀,也常旁聽哲學系的課。在這個大熔爐里,思想進一步左傾,1925年初加入了共產黨,經過五卅運動,革命覺悟更為提高。1926年春當茅盾在廣州做實際革命工作時,他也到了廣州任職,后又參加北伐。1927年國共分裂,寧漢合流,他被“歡送”出境,到廬山和茅盾會面后變裝回滬。孔另境受指派到杭州參加暴動,盲動路線致使組織被破壞,他回上海時,組織要求每人尋找公開之職業以掩護。1929年春父親應潘訓(潘漠華)介紹到天津南開中學教書,后轉到河北女子師範學校,任出版部主任兼《好報》編輯。這時雖無組織關系,他的公開地址作為黨與國外聯絡通訊處,許多蘇聯寄來的宣傳品都寄到學校,郵件屢被沒收,1932年初夏,因共產黨嫌疑被天津警備司令部捕去。 父親被捕后,他同事近三年然關系並不密切的李霽野,奔走請托擔任天津市黨務領導工作的同鄉熟人,此人父親平日也認識,李先生說:“這時的辦法不外:一,用錢贖買;二,托人講人情。第一件我無法辦到,所以就去托人。”原想請這位同鄉朋友說句話,証明孔並無政黨關系后可以開釋,因為搜查出來的罪証,是父親也沒有看到過的兩冊書籍。不料此人為父親作了相反的証明,于是父親被押送到總司令部北平行營軍法處。行營主任是張學良。李霽野氣憤之下從此不和此人往來,並托了在北平的知友台靜農就近照顧。台靜農也為父親奔走,托人,並時作經濟上的接濟。父親見出獄無望且案情在升級,乃信告在上海的姐姐孔德□止。魯迅托請湯爾和,營救父親 父親原名孔令俊,字若君,14歲喪母,長他7歲的已婚姐姐對弟弟向來很關心,出了這麼件性命交關的大事,她向魯迅先生求助。父親在文章中說:“魯迅先生從前在北京教育部做過事,不免還有些熟人,于是他老先生破例替我寫封信給曾做過教育總長的湯爾和,說明我被捕的原因是並不確實的,請他設法在少帥面前說說明白。”其實,營救的內情還要複雜一些。 首先,魯迅先生了解情況后,在1932年8月17日給在南京就職的老友許壽裳寫信。為什麼給許寫信,由他轉信北京方面?魯迅解釋說:“在京名公,弟雖多舊識,但久不通書問,殊無可托也。”其次,稱孔另境為自己的“舊學生”,以示親近,又說“此人無黨無系,又不激烈,而遂久縲紲,殊莫名其妙,但因青年,或語言文字有失檢處,因而得禍,亦未可知。”第三,向許壽裳詢問湯爾和住址,並說:“兄如知道,可否寄書托其予以救援,俾早得出押,實為大幸。”魯迅把此事托請湯爾和辦,是經過周密考慮的。因湯在北京和張學良說得上話。而魯迅、許壽裳和湯爾和是同期留學日本,回國后又同在杭州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同事。后來,雖然湯官運亨通,這點情面估計是會給的。所以,魯迅對許說“函中並列弟名亦可”。兩個多月后,魯迅見營救的事仍舊未能辦成,怕出意外,又信許壽裳催辦此事。因為李霽野以自己的名義去見湯爾和,五次不得見,也不知湯是否收到過許壽裳和魯迅聯名寫的請托之信。孔德□止在上海也非常著急。魯迅先生信中說:“孔家甚希望兄給霽野一紹介信,或能見面,未知可否?”李霽野和台靜農都是魯迅早年為首的未名社社員,也是魯迅在北平居住時的小朋友。許壽裳先生是個熱心人,受魯迅之托,不僅給李霽野紹介湯爾和,還紹介蔡元培先生。李得信后馬上寄信給湯爾和,又持了許先生的介紹信見到蔡元培。 李霽野在許壽裳先生遇難后作《許季□先生紀念》一文中回憶說:“這幾年中因嫌被捕入獄的人頗多,一九三二年我的一位朋友也被牽連了。大家都是談虎色變,季□先生卻是熱心幫忙的。他提到蔡孑民先生,說他雖然常受警告和威脅,卻依然肯說話,于是便寫了紹介信,交給我去找蔡先生。”又說,他見到蔡先生僅這一次,蔡先生立刻就寫信紹介他去找可以為力的人,雖然沒有發生什麼效力,“對于兩位先生在險惡的環境中勇于救人的義氣,我心里永遠欽佩感謝。” 不久,這請托產生了效力,李霽野接到父親從獄中來信,說可用兩人就能保釋。李霽野和台靜農聯名作保,父親被關押一百天而獲釋。台靜農親自到軍法處接他出獄。 父親在獄中並不清楚外面營救的過程,以為“為我奔走效力的就是李台兩君”,當他出獄后,“他們突然告訴我,魯迅先生曾幫了我很大的忙的,我愕然,也使我更加心感”。 50年后,李霽野再說往事 記得1982年春夏,我隨母親專程到天津拜訪李霽野先生夫婦。李伯伯回憶起這個營救的故事,談話間時而哈哈大笑。他的音容笑貌深刻地留在我的腦海中,至今很懷念他。最后他說,“他關在里面,我們出面救他;我們有難,他救我們。那時就是這樣簡單。”也說,“我們的友誼就是這樣產生的。” 李伯伯說的“我們有難,他救我們”,是指后來台靜農在其北平的寓所被捕,威脅到未名社的李霽野等兩位成員,這時,我父親則機智地出手相助,最后有驚無險地收場。以前,我們聽父親繪聲繪色地講述這個老故事時,覺得離奇的是在台靜農家里搜出“炸彈……”。然而,這連續故事在他的文章里始終沒有提到過。直到1986年,李霽野先生在為我們三姐妹編輯的父親散文集《我的記憶》寫序時,才寫了這件事,他說: “(從牢里)出來后,若君就住在那位朋友家里,因為離範文瀾同志的家很近,有一天他找文瀾談天,夜深才回來,一見那位朋友門前屋上有許多武裝軍警,他知道出了事。他繞到範家,決定連夜給我打長途電話,第二天早晨才打通,韋叢蕪同我立刻坐火車到北平,若君在車站等待,告訴我們那位朋友被捕了。我們立即去警察局找一位燕大同學,他說發現一顆‘新式炸彈’,情節嚴重,已經派人到天津捕叢蕪同我了。若不是若君通知及時,未名社三個成員都可能因所謂‘新式炸彈’案件喪生。幸而內外有人,查明‘新式炸彈’只是一件制化妝品的小儀器。這件轟動一時的大案才以鬧劇告終了。” 這件事魯迅先生為曹靖華譯《蘇聯作家七人集》作序中也說到,曹靖華是未名社一員,未名社在北京被封閉過一次,“是由于山東督軍張宗昌的電報,聽說發動的倒是同行的文人;后來沒有事,啟封了。”然而,“靖華譯的兩種小說都積在台靜農家,又和‘新式炸彈’一同被收沒,后來雖然証明了這‘新式炸彈’其實只是制造化妝品的機器,書籍卻仍然不發還……”指的就是這件事。所以,魯迅幫助營救我父親出獄,也救了未名社的其它三個人。 孔另境登門拜訪魯迅 這年冬天,父親回到上海姐姐的家,他說,“第一樁心事我一定要去結識這個富有義俠心腸的老頭兒”。“一個西北風刺人的早晨,心里牢記著打聽來的先生寓所的路徑,走到一個建築物門前,這建築已很陳舊,也無門警,也無電梯;我也顧不得人家警告的什麼什麼,一直就衝上三樓,懷著仿佛要爆烈出來的滿腔熱情,拼命撳那電鈴,一忽兒里面一陣響聲,出來開門的正是魯迅先生自己……” 這是父親在《我的記憶》中回憶那時上門道謝時的情景。我考查了一下,這個地點在北四川路194號三樓四室,那時名拉摩斯公寓,即現在的北川公寓。 魯迅驚訝地說:“想不到你竟出來了!”還幽默地說:“沒事,當然要放的,他們的口糧也緊得很呀!”無論如何不承認有營救他的力量在內。隔了兩個月光景,父親又到魯迅寓所去,他們正在搬家,魯迅介紹認識了他的夫人許廣平和孩子。父親說,這次我們談到了五個青年作家的被捕事件,魯迅開玩笑似的說: “你總算幸運的,要在南方,怕早就完了。” “那也不致于吧,我的情形不同。” “不相幹,他們還管你情形同不同!比如說,你倘藏著我的一封信,這就夠了,因為據說我是拿盧布過活的,你既和我通信,你自然也是了。” “能這樣簡單麼?” “自然簡單,中國人的推理原是很妙的。”“這時他也笑了,那笑的意味卻很難確定,仿佛是諷刺的笑,又像是一種苦笑。他是認識五人中的幾人的,自聞他們被難,他很苦痛,燒去了所有別人給他的信,免得倘自己有問題時牽連到不相幹的人,所以后來我編《作家書簡》向他征求時,他回信說,‘……而且別人給我的信,我也一封都不存留的。這是鑒于六七年前的前車,我想這理由先生自然知道。’所謂‘六七年前的前車,’就是指這一事件了。” 這段對話記于1936年10月,魯迅先生去世一個月后,父親為銘記他的恩德,記下這段回憶,它真實,感人,也很珍貴。父親的這次牢獄之災驚動了那麼多人,也使父親結識了那麼多人,尤其魯迅先生待青年人至誠的心,父親感佩一生。 孔另境被捕,並非因戴望舒的姐姐告發 然而,關于父親這段北方之災,我們尊敬的姑父茅盾在回憶錄(十五)《文藝大眾化的討論及其它》,刊《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二期上,不提感謝魯迅等人的救助倒也罷了,卻作了相反的意想不到的闡述,按他的說詞,孔另境在天津被捕,原因在于和他同居的戴望舒的寡姐“另有所歡,為了甩脫他,就誣告他是共產黨”。“其實他早就不是共產黨了”。等到孔另境被保釋出獄,“但那時天津的家早已人去樓空,所有細軟也被戴氏囊括而去。另境只好孑然一身來到上海”。 這是我們第一次聽說父親的隱私,而且在公開發表的雜志和書本上,在他姐夫的文章中。它真實性又如何呢? 我初步調查了:1,戴望舒的前妻穆麗娟;2,和孔另境、戴瑛都熟悉的施蟄存;3,範文瀾當年和父親的通信;4,出手營救的李霽野;5,我母親。他們都未曾聽說父親的天津之災是戴望舒的姐姐戴瑛告密所為,也沒聽到父親有什麼忌恨的言辭。母親還說,父親生前從未說起他曾和戴氏在天津同居的事,是1975年到北京茅盾家作客,茅盾對她說的,才知道有這麼件事。當時並沒有說到父親的被捕是戴氏告的密。而且,父親是個窮書生,也談不上有“細軟”之類被括走。 父親18歲離開家鄉后,全靠姐姐和姐夫照顧,他們對父親要求高、管教嚴是應該的。姐姐反對25歲的弟弟和比他年長又有兩個孩子的寡婦同居,這是自然的。那年(1929年),正是茅盾在日本和秦德君公開同居的時候,茅盾夫人拿他沒有辦法;父親鑽了這個空子,沒有聽姐姐的勸,和戴瑛私奔到天津去了。據說戴家也不同意。為此,孔德□止一定很傷心。父親在天津三年自力更生地生活,被捕后因擔心女方的生活,委托他的朋友王德甫照顧。不意,這女的跟姓王的跑了。真是一團糟。 姐姐見弟弟又坐牢,又吃虧地回來,自然很生氣,會說戴是個壞女人。如果說她“誣陷”父親,畢竟想像的成分太多。關于營救,茅盾說:“德□止為了弟弟的事,焦急萬分,硬拉我去求魯迅。因為她知道魯迅在北京有不少有名望的熟人,可以轉托他們去營救。”還說:“魯迅雖然不知道孔另境其人,仍舊熱心地答應幫忙……”其實不然,魯迅和茅盾住在景云里門對著門時,孔另境就為茅盾作信使多次去過他家,魯迅先生知道茅盾有這麼個妻弟,只是不太熟悉罷了。 誤傳還在繼續 1982年12月,施蟄存先生在一篇《懷孔令俊》中說:“令俊的為人,心直口快,喜怒即形于色,所以常常容易和人衝突,但本質卻是忠厚的,初到上海時的生活,天津回來后的一段時期,大概經濟方面非常狼狽,不得不依靠他姐姐的支援。近年間,沈先生在他的回憶記中,曾有好幾處提到令俊,語氣之間,似乎很有不滿,我覺得有點意外。我看過沈先生給令俊的許多信札,一向都是信任他,鼓勵他和熱心幫助他,不知道為什麼晚年來,在沈師母故世之后,忽然態度一變,對令俊深致不愜,不惜形之筆墨,這一情況,我覺得不可思議,莫不是令俊在晚年時節對沈先生有過什麼大不敬嗎?這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我們對此也大惑不解。我給《新文學史料》主編樓適夷先生信中說:“茅公的這段話情況不確,對茅公和我父親都造成不良影響,希望能做補救挽回的工作。”樓先生在1982年8月23日回信說: “茅公回憶錄中涉及你爸的話,有失實處,編輯部已收到一封來信,(大概是戴望舒姐姐的兒女),在與韋韜小曼商量處理。你們是近親,是否先給韋韜寫封信,附一封給編輯部的信,說明事實不符之處,我們再想辦法。如在刊物上發更正信,待出書附加一條注解說一說之類,要大家來決定。” 這件事一直拖著沒有解決。以后,茅盾的回憶錄題名《我走過的道路》(中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5月出版,第170頁),仍然對上面的失實處沒有作修改,也沒有加注解。以后文化藝術出版社又重印,也未作改正。看樣子謬言還要流傳下去。所以,我作上述考証,發出一點聲音,希望引起讀者的注意,也希望出版社在重印時考慮如何作出補救處理。(中華讀書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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