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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 | S21集中营:极权统治下的红色悲歌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2023/04/10 02:21:29

[出行时间:2022/08]

⚠️本文含有血腥、恐怖、暴力等内容,阅览过程中可能引起你的不适,如感到极度不安,请终止阅读。

引  言

1975年,波尔布特领导的红色高棉攻占金边,推翻了美国支持的朗诺傀儡政权。

那一天,金边人民欢呼鼓舞,热烈地盼望着新的领导人能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明天;也同样是在那一天,柬共告知当地人美国将要轰炸金边,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还来不及庆祝全国的解放,就在士兵的驱赶下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家园。所有提出质疑、不服从安排的人,都被立刻执行枪决。人们被吓傻了,如同迷途的羔羊,麻木地被牵引着走向集体劳动的农场。

可这远远没有结束。那时的他们不会知道,柬埔寨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崛起于抗美斗争的红色高棉,即将以一种超越苏联和中国的可怕方式,来实现它疯狂而罪恶的共产主义蓝图。

波尔布特坚信:共产社会不需要有脑子的人,为了打造一个最“纯洁”的社会,必须消灭除农民外的所有阶级。于是所有的知识分子(甚至包括戴眼镜的人)、所有可能提出不满的个人,都成为了S21集中营的囚犯。再后来,人们开始为了举报而举报,曾属于红色高棉的高官、仅仅是顺路路过的旅行者,也统统被送进了S21。

进入S21不需要理由。只要掌权者认为你该在S21,你就只能待在S21。


A栋:学校,审讯室与无名尸体

S21所在的位置毫不起眼,是游客们从一旁经过都会轻易忽视的级别。它坐落在金边的一条小巷,门口不远处就是杂货店,如此简陋的模样,以致我丈夫二狗在它面前走了两个来回都没看见。

——这不奇怪也不好笑,因为它本就是最不该与“集中营”这三个恐怖的字眼扯上关联的场所之一。

它曾是一所学

三层的教学楼,长长的走廊,零零散散的单杠,长有几棵大树的操场。与我们小时候最常见到的老学校没有任何差别。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孕育希望的地方,最终成为了扼杀无辜生命的绝望之地,也是无数柬埔寨人心头的阴云与噩梦。

打从正门进来,离手边最近的建筑就是A栋教学楼。A栋的三层都是经由教室改造的审讯室,其中第一层的10间用于审问高官。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张作为刑具的铁床,一副镣铐,以及一个弹药箱——这些弹药箱是用来盛放囚犯排泄的大小便的。其中一个房间还多了一张桌子,用于让囚犯招供时书写笔录。

每一个房间的墙上都有一张黑白老照片,瘦骨嶙峋的囚犯与满地的鲜血昭示着残忍的一切。这并不是后人模拟想象的场景,而是当时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越军解放金边的时候,在学校附近闻到了冲天的恶臭,闯进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有14具被拷打了一半、最终因乱棍打死而腐烂的尸体。

于是越南人拍下了这恐怖的画面,并将他们埋葬在教学楼的旁边这些受害者是在解放的前一刻被仓惶逃窜的柬共士兵灭口的,之所以用棍棒,既是为了不引起越南人的注意,也是为了节省子弹,因为子弹在这里是奢侈品。只是柬共未能来得及销毁更多证据,S21的罪恶也从此暴露在了世界面前。

▲A栋教学楼与14位无名受害者的墓碑

为了还原当年的一切,这里的刑具与血迹从未动过。今天,站在这些牢房里,我还能清楚地看见大块大块深色的痕迹——它们不是脏痕污渍,而是被虐杀的人们干涸的血。我甚至可以轻易地将它们与照片里的血泊一一对上。

▲审讯室,地上大面积血液留下的深色痕迹

鉴于不想做噩梦的个人原因,我没有拍摄记录墙上的黑白照片。A栋与B栋之间有一套ㄇ形体育器械,但在S21,它变成了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刑具。刑讯者将囚犯们背缚双手高高吊起,待到囚犯失去知觉,就将囚犯的头按进下方满是屎尿的大缸里,如此反复。

S21幸存者范恩纳特还原的刑讯场景

B栋:劳改,欺骗与冤屈

(一)

B栋教学楼以展示史料照片为主,大体可分为两部分:一是柬共的政策相关,一是遇难者相关。

下面这张照片里的就是红色高棉的部分主要领导人。左上角是最高领袖波尔布特——请记住这张脸,我们后面还会谈到它。波尔布特是毛泽东的狂热崇拜者,并曾向康生、陈伯达、张春桥等人“学习”了大量经验,在任期间屠杀了柬埔寨四分之一的人口,直到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他都不觉得自己犯下过任何罪恶,“只是追求共产主义的道路上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已”。顺便说一句,他活了非常久,最终是在软禁中病死的。

红色高棉的主要领导者

↑↑ 照片的左下角,就是S21的监狱长康克由,更多时候他被人们称作“杜赫同志”。他在12年被判处无期徒刑,两年前才刚刚去世。

上角是国防部长宋先,他主管S21集中营,杜赫的刑讯结果就是要向他做汇报。值得注意的是,宋先是可以戴眼镜的——我前面曾提到,戴眼镜的人会被视为知识分子而打入S21监狱,但宋先可以无视这一点佩戴眼镜,这体现了他的地位超然。讽刺的是,宋先最终死于波尔布特之手,而波尔布特也因这桩导火索遭到了软禁。

这些拥护共产主义的领导人,在当时被称作“安卡”,即高棉语中“组织”的意思。他们禁止其他的信仰,砸碎神像,甚至不惜在寺庙中投放尸体;他们狂热地崇拜着主张共有的公社制度,在他们的号令下,人民排队领着几粒大米的大锅稀饭,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努力试图让每2亩地收获3吨水稻,即使是小孩子也不例外。同时,人民不被允许使用现代农具,因为农具是资产阶级的象征。

而比这些改造者们更苦的,是所谓的“新人”。是的,安卡“热爱”农民,于是他们将普通百姓划分为“新人”和“旧人”。农民们自然都是“旧人”,那些皮肤白白、受过教育的则是“新人”。“新人”相比“旧人”要忍受更多苛刻的劳动与虐打,虽然——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二)

S21当年的资料整理者曾提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她说一般来讲,做下这等恶事的人往往更不愿意留下相关话柄,但在S21则刚刚相反。数学天才杜赫对归档囚犯的资料有种极致的狂热,他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犯人管理体系,这让今天的S21存下了大量的证据。

在S21,拍照是囚犯正式入狱前要做的第一件事。祂们会坐在一个从法国进口的椅子上,头部被牢牢禁锢,咔嚓,就此拍下入狱时的样子,记下过去的生平。然后,祂们就没了姓名。S21会发给这些人一个号码牌,从此,祂们就只是“XXX号”。还有一些人,祂们甚至连号码牌都没有。

几种不同样式的号码牌和信息登记表

下面这张图里的器械就是照相用椅子,贴在展柜里的照片明确地展示了它的用法。值得一提的是,用作范例的照片在S21很有名。

照片中的女人叫Chan Kim Srun,她的丈夫曾是红色高棉的高官,在柬共的内部斗争中助纣为虐,清洗了无数“背叛者”——直到某天他自己也被扣上了一个无中生有的“背叛”罪名。是的,在红色高棉,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上一秒风光无限,下一秒可能就会锒铛入狱,即使是红色高棉的一分子也不例外。

丈夫入狱后,Chan Kim Srun作为家属被一同抓进S21。拍完照片后,她怀里的孩子就在她面前被活活摔死了。杜赫一向信奉斩草除根的原则,这样,就能确保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人来复仇了。

(三)

据幸存者之一Bou Meng的回忆,他和妻子被柬共士兵欺骗说“去美术学校教书”,可他们最终却被带到了S21。在永无止境的虐打中,Bou Meng不得不发出绝望的呼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他得到的,只有狱卒们千篇一律的残酷回应:

“你这卑鄙无耻的东西!安卡就像菠萝,有无数双眼睛,安卡只逮捕有罪的人!

是的,老人、孩子、妇女、外国人、曾经的高官、曾经的狱卒……无论是谁,只要安卡说祂有罪,那祂就是有罪。

在分押至各牢房后,Bou Meng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妻子。直到越军解放柬埔寨,直到他成为S21仅存的十二名幸存者之一,他也没有见到。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S21比比皆是。B栋的一则语音导览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位定居国外的柬埔寨人,在得到柬共“招贤纳士”的苦苦召唤后满怀希望地回归故土,渴求用自己所学的一切报效国家,临行前,他对自己的妻子说,他们很快就会团聚。可他的家人从此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二十年后,他的女儿长大成人,飘洋过海不辞万里地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在S21数以万计遇难者的照片中艰难地寻找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当女孩看见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哀怨、或愤怒或冷漠、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黑白人像时,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组令我心碎的照片。每个人脸上的悲欢苦痛是如此的鲜明和真实,可每个人的生死,都只在安卡轻描淡写的一念之间。

(四)

1978年,新西兰人Kerry Hamill与他的两个朋友带着环游世界的梦想,驾船驶向了柬埔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Hamill的一名朋友被当场击毙,他与另一位同伴John Dewhirst惨遭逮捕,随后被送往S21。

在那里,他们受到残酷的严刑拷打,不堪折磨的Hamill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CIA的特工。他说自己的指挥官是桑德斯上校(肯德基标牌上的老爷爷),而所谓的CIA联络号码就是他家里的电话号码。这些苦中作乐的幽默,看上去既好笑,又不好笑。讽刺的是,与外界隔绝的红色高棉对此照单全收,在“确定”了两名CIA特工后,Hamill与他的同伴被纷纷处决。

Hamill在临死前的“供词”里写下了对母亲的爱称,他想让他的家人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热爱与思念着祂们。多年以后,他的兄弟审判法庭上与杜赫对质,漫漫长夜之后,正义才终于姗姗来迟。

被残害的外国人。最右是Hamill和他的朋友。

(五)

一个并不有趣的问题:既然S21里的囚犯形形色色,上至高官军人下至普通百姓、老幼妇孺一应俱全,那么谁来负责刑讯他们?

答案是,没有受过教育的青少年

于是在农村里土生土长、大字不识一个的年轻人,某天突然得到了安卡的青睐。S21教给他们审讯与折磨囚犯的技巧,并将动物分给他们做实验。这些稚气未褪的孩子没有辜负安卡的信任与期待,很快,他们就将刑虐动物的技巧熟练地加诸在人的身上。

他们中的大多都没有超过20岁。有时候,杜赫还会特意从囚犯的子女中挑选出10-15岁的“可以教好的苗子”,将他们训练成自己的鹰犬。

在S21有一面刑讯者的照片墙。照片里的孩子统一穿着黑色制服,有的淡漠,有的平静,但更多的是笑容满面得意洋洋,抑制不住嘴角向上弯曲的弧度。

刑讯者的照片墙

然而刑讯者也要遵守相关规定。他们时常要参加自我批评会,“刑罚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答案。你要击垮他、恐吓他,但他不能死。——这是S21监狱长杜赫的信条。

这些年轻的刽子手,今天还在对着囚犯吆五喝六,明天就可能因为一不小心弄死了囚犯而沦为新的阶下囚。

何其可悲。

S21还有一批女员工,大多负责后勤、“医护”和资料整理。她们同样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梳着完全一致的发型,有地位的干部可以另别一枚发夹,一眼望去透不过气的压抑。

C栋:恐怖的单人牢房

C栋教学楼是与这段惨痛的历史相距最近的地方。为了还原当年解放者所见的一切,C栋的设施自那时起就被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了今天。从外面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它们不是用来防止犯人逃跑的,而是用来防止犯人自杀的。

即使如此,还是有无数不堪折磨的囚徒在夹缝中寻觅到了求死的办法。有人趁着书写供词的间隙,用笔刺穿了自己的脖子;也有人砸碎了煤油灯,将油与火尽数倾倒在自己的身上。祂们宁愿以如此惨烈痛苦的方式死去,也不愿在S21的刑讯逼供中多“活”一天。因为在S21,祂们生不如死。

C栋布满铁丝网的长廊

狱卒们以极其暴力的方式,在C栋每间教室的墙上强行打穿了“门”。这看似可笑,却又一点儿都不可笑——这是为了能一眼望到底,好方便监视牢房的状况。然后,他们用砖头和木板隔出了无数个狭窄的单人牢房,其大小仅够一人转身囚犯们被剥光衣服丢到这,毫无尊严、赤身裸体地遭受虐打,伤痕累累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与之对应的,是被安卡特意写在墙面上的一句话:你不要太自由了。”

每间牢房都配有一个与A栋完全相同的弹药箱。囚犯们的生理需求就在这个破盒子里解决,若有人不小心打翻了它,那就要将洒在地面上的排泄物舔舐干净。此外,若有人夜里让身上的镣铐发出了声响,也会立刻遭遇一顿毒打。

——这是地狱,又不是地狱。挂在墙上依稀可见粉笔痕迹的黑板,无时无刻不在悄无声息地提醒那些曾经受苦受难的人们、以及今天的游客:这里本是一所学校。


D栋:刑罚与令人心碎的故事

(一)

在S21,没有一个囚犯可以穿衣服。管理者们认为,让囚犯失去遮蔽身体的用具,是剥夺祂们尊严的关键一步。然后,赤身裸体的囚犯如牲口般被栓在十人一串的脚镣上,脚镣又被锁死在地面的铁环上,这样,囚犯们就不仅失去了行动自由,更失去了个人身体的自由。每当有人想要站起或是坐下的时候,祂不得不询问一整排的人:“我可以站起来吗?我可以坐下去吗?

大部分囚犯的身体都很虚弱。祂们吃的食物往往只有一勺粥和一杯水,再加上严厉的毒打,祂们经常悄无声息地死去。——于是这些如蚂蚱般被串成一串的可怜人总会与尸体相伴,每当腐臭的尸体招来蝇虫,附近还活着的人就争先恐后地将蝇虫吞进嘴里充饥,一旦被看守者发现,则又是一顿毒打。

(以下画作均出自柬埔寨著名画家范恩纳特之手,他也是S21的十二名生还者之一。柬共当年打算将波尔布特神话成如毛泽东一样的存在,于是范恩纳特被杜赫勒令给波尔布特画肖像、做雕像,这让他的待遇相比其他囚犯好了不少。今天我们在S21的B栋楼里,还能看见那些未完工的波尔布特雕像。)

囚犯生活(图源网络,实物照玻璃反光看不清)

镣铐,铁环与波尔布特雕像

有时囚犯们实在需要洗澡。于是看守者举着简陋的水管,从一个窗户外朝固定方向草草地向内喷洒——这往往会让一部分人如浸在水池中一样湿透,而另一部分人却连一滴水都沾不到。对身体虚弱的囚犯们来讲,这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酷刑。

出于尊重,范恩纳特给画里的囚犯添上了衣服

根据范恩纳特的回忆,每当有新的犯人被押送至S21,狱卒们的眼睛就如饿狼般闪烁着期待的光。女囚是最受欢迎的——那些刽子手从不掩饰自己对女囚的欲望,可在S21,强奸是重罪,杜赫不允许这种事情轻易发生。于是面目可憎的刽子手们只得将这种性欲转化为严厉的酷刑,将所有不快发泄在女囚的身上。

 虫刑。将毒虫放置在伤口或女人的私处

范恩纳特还描述过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瘦骨嶙峋的囚犯,像猪猡一样四脚朝天地被捆在棍子上,由两名狱卒担着抬走。他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直到他看见对方微微起伏的胸口。

 下面这幅画是范恩纳特根据另一位生还者Bou Meng的口述描绘出来的。它展示的并不是四人一起鞭打囚犯,而是每人轮番上阵,打累了就换下一个,如车轮战般无限循环,无穷无尽。

↓↓ 各式各样的水刑。

在红色高棉掌权期间,电是一种奢侈品。可就在全国都因电力稀缺而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时,S21却永远明亮如昼,S21的刑罚永远不会停止

(二)

尽管杜赫再三勒令禁止在囚犯吐出“情报”前将祂们拷问致死,但许多囚犯刚入狱时就很虚弱了,总有人熬不过去。每到这种关头,S21的“医护队”就该上场了。可真正的医生是安卡的敌人,祂们早已在牢房中腐烂,S21又是从哪里搬来的医护呢?

——据幸存者之一Bou Meng的回忆,“根本没有什么医护。”S21的“医生”不需要学会治病,她们的任务只是保证犯人可以继续被审问。毫无经验与专业知识的监狱工作者们临阵磨枪,用枕头练习打针,拿真人直接解剖,很多等待救治的囚犯就这样活活死在了解剖台上。“医护者”们最常用的诊治手法是在伤口上撒盐,最喜欢喂给囚犯的“药物”是用面粉和糖醋混合成的“自制维C”。

有时“医护者”要给囚犯抽血。囚犯们的身上插满管子,每个人被抽走4升的血量,然后,“祂们就像干瘪而鼓起眼球的虫豸,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Bou Meng是在S21待过时间最长的幸存者。他曾一度受到鞭子、藤条、车轴及电线等物殴打,直至某天狱卒们开始大肆寻找可以为波尔布特画像的人。他从未见过波尔布特本人,而是对着照片完成了画作——由于人们无法指出它与原照片的差别,他的待遇终于得到了改善越军快要解放金边的时候,他被S21的警卫们押送至杀人场准备灭口,幸运的是,途中装甲坦克的声音引起了警卫的恐惧,他借此机会成功逃走。今天的Bou Meng仍在S21以一名博物馆员工的身份工作,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柬埔寨这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Bou Meng绘制的波尔布特肖像(图源网络),是不是与前面照片一模一样?

(三)

在S21活到最后的七名成人幸存者,每个都各具一项为他们带来生的希望的技能。位于C栋22号牢房的Chum Mei,就是因会修打字机而得到了处境改善。越军即将解放金边的那天,他幸运地与他的妻子和孩子再度相聚了。这是他过去饱受折磨时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然而奇迹并没有持续多久。S21迫切需要将这些象征着罪恶的证据灭口,于是,囚犯们在无知无觉中被带向了杀人场。中经过一片稻田时,神经紧绷的警卫突然用枪指住Chum Mei的妻子,命令她和身后的女人们走进去。紧接着,AK47扫射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Chum Mei的孩子在哭叫(他几乎立刻就被射杀了),他的妻子在大喊:

“跑!他们要杀了我们!”

一片混乱中,Chum Mei躲在石头的后面,逐渐逃离了步枪扫射的范围。然而他的妻子和孩子,却永远倒在了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刻。

我和二狗之间的这位老人就是Chum Mei。他和Bou Meng一样,如今都在S21博物馆工作。

七名成人生还者

而在S21的五名儿童幸存者中,有个孩子名叫Norng Chan Phal,被捕的时候才刚刚八岁。时至今日,他还记得狱卒们在他眼前扯起母亲的头发,将他虚弱的母亲掼在地上狠狠踢打。

Norng Chan Phal在S21的大部分时间都活动在监狱的厨房,看守者们需要他帮忙照看菜园,也是这份活计给他带来了一线生的希望。他记忆中有关母亲的最后画面,是她站在关押女人的高层牢房里,透过一扇窗子俯看着他。那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越军解放金边的时候,他和几个孩子躲进了囚犯的衣服堆里,从而躲过了被带走灭口的厄运。在S21度过的漫长岁月中,他一直等待和寻找着自己的母亲,但他的母亲却没能活着等到他。

刚入狱时的Norng Chan Phal

2008年,范恩纳特、Bou Meng、Chum Mei以及Nong Chan Phal四位幸存者均出庭了杜赫的审判会,提供了强有力的证词。

(四)

⇈ 她是Bophana,S21最著名的囚犯之一,金边至今还有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行政机构。

朗诺政府掌权期间,她的父母惨遭政府军杀害,她在逃亡过程中也被朗诺士兵强暴。1975年红色高棉占领金边后,Bophana与成千上万的柬埔寨人一样,被下放到田地里强制劳动。然而,精通法语、英语与高棉语、受过高等教育的她,被标记为“新人”,在农场里饱受虐待和排挤。她甚至无数次尝试将自己的皮肤晒成黑色,只为了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像“旧人”一些。

某天,她青梅竹马的爱人Sitha找到了她。由于厌恶朗诺政权,Sitha早早就加入了红色高棉,此时已经是一名干部了。他的到来,让Bophana晦暗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起色。他为她提供了食物和医疗,并告知那些半信半疑的村民,Bophana是他的妻子。即使回到金边,Sitha也始终与Bophana暗中保持着书信联络。

——但这种好事并没有持续多久。1977年,Sitha的顶头上司、商务部长Koy Thuon在内部斗争中失败,Sitha作为其下属也惨遭清洗,他将Bophana托付给另一位他所信赖的“同志”,却不想正是这一步,将Bophana送上了绝路。

很快,柬共就顺藤摸瓜地查出了二人的关系,并缴获了大量诉说着绵绵爱意与思念的信件。他们震惊了:身为红色高棉的一分子,怎么可以对一个女人说爱,怎么可以将对女人的爱凌驾在对安卡之上?以此为理由,Sitha与Bophana双双被捕。

杜赫一直对Bophana很感兴趣,他将她称为“诱惑了革命同志的妓女”。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漫长折磨后,誓不放弃对彼此的爱的Bophana与Sitha终被处死。

结  语

《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中有这样一段话:“这些面对着照相机镜头的男人和妇女,他们表情木然,但是,在一排照片的中间,有一张特别引人注目。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在温和地微笑着,似乎是为着一个美好而又隐秘的梦想而微笑。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这一次,当我站在S21集中营成百上千的囚徒照片面前,看到这张带着笑意与机敏的脸,一瞬间竟有了相同的感觉。

他在想什么呢?拍这张照片时,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在S21,囚犯们拍照结束后就要立刻写下悔过书,巨细无遗地供认祂们如何对政府“不忠”。人们被强制要求承认自己是CIA或克格勃的特工,并直到祂们愿意说出同样“有罪”的亲朋好友的姓名为止。

有时杜赫会亲自审查批注,被视为「头号重犯」的囚犯会优先保持活着,而那些没那么重要的犯人则被迅速处置。然而殊途同归,所有囚犯的最终归宿,都逃不过杀人场上白骨累累的万人塚——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走出S21,天在下雨,似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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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Chum Mei,至今仍在S21博物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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