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文薈獎 落選敗品

可是聽了蔡導演講後，決定釋出文章。蔡明亮導演說：沒得獎，就沒得獎阿，失落是有啦，等了20年，現在終於拿了獎。但回頭看我的作品，我還是覺得它是好的。

更何況我每次都最後一天趕鴨子寫出來的，五分鐘寫出來的作品要能得獎？連思考要寫什麼主題都沒有就投稿了。

打開生命中的抽屜

抽屜。那抽屜一層一層地，堆疊著許多年隱藏著的、泛黃的病歷資料，以及，我是誰。

就像翻閱因收藏不當而膠著在一起的老照片，一不小心還撕破了。「人生，真美好，但好漫長呀！」這是法語得獎電影〈愛‧慕〉裡的經典台詞。

要「打開生命中的抽屜」，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醫師，因為近一年以來他每周都在為我清理我生命中的抽屜，我的故事，我的人生，我那些不為人知的祕密。要寫這篇文章以前，我還小小噩夢了一晚：夢裡我說，每周約會突然變成一個月一次，也太殘忍了吧！看來，抽屜一旦被打開，生鏽的抽屜門就要輕輕地小心關上了。

小時候的事，因為我外型特殊，遭遇霸凌與譏笑，被冷落和封閉自己，我選擇性地忘記了，我只記得我老是想死，但是只要活著就有機會等到美好的一天來臨，憑著信念而熬過了學生時代。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要被別人這樣對待，因為在我還沒有醫師幫我以前，家人都把我當正常人看待，我只耳聞過我住過保溫箱很久、嬰兒時很難帶、到處跑醫院、有醫師說我活不過15歲…。一直到大學，離開家以後，很榮幸我找到一群接納我的師長和同學們，也有了朋友，更開始為愛而「付出」，人生真美好啊！

直到有一天（三年前），研究所論文打到一半手不動了！開始無法握筆、無法拿筷子湯匙，有時候連鈕扣都無法扣，我好生氣，我好無助，因為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好端端地沒外傷會突然這樣，家人始終無法理解。我開始自己一個人上醫院，病歷室打開了封塵已久、20年沒開過的那層抽屜，尋找我的病歷簿。一連串的檢驗、抽血、Ｘ光、核磁共振…最後我落腳於復健科。看著厚厚一本病歷簿，我才知道，我以前經歷了什麼：小時候做過生長激素、染色體檢查，曾經發燒住院、眼睛動過手術、鼻淚管功能不佳、小顎症，還有我只記得的鐵鞋和「蝴蝶」（兒童時代對放在嘴裡的擴大器之稱呼），然後是我手指只有兩節、大拇指不會動、頭的比例不正常的原因，我還有一雙正宗哈比人腳！這反而讓我有了自我認同感，從小到大的認同危機終於被解除，因為我知道我為什麼跟別人不一樣了。我最感謝和無法抽離的是復健科的醫師和治療師們，尤其後來才發現醫師是小時候看著我長大到現在也還是最懂我的同一位醫師。經過一段時間復健，我慢慢可以戴著副木寫字，習慣自己的痛苦，接受它，也開始慢慢維持了病情沒再惡化。

這些年來，感謝的醫師更多了，我又有了「蝴蝶」（咬合板），因為小時候矯正牙齒而牙刷不好，變重度牙周而又多了「響尾蛇」（活動假牙），這說起來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因為嘴巴太小，牙周治療與治療前的檢驗超級痛苦，很痛很痛，在診療椅上哭喊流淚是必經的，我的牙醫師總是一邊幫我洗牙，一邊幫我擦眼淚，有時還哄哄我，而我每次走出診間都是累到差點倒在地上…。當我最徬徨無助時，我很謝謝有他的陪伴，謝謝他包容我，身體難過時，心智年齡就像個小孩一樣。幫我變出一個屬於我的縮小版「蝴蝶」的醫師也很親切（超厲害的，我的咬合板只有成人的二分之一耶）。雖然經評估後，確定無法動大型手術完成治療，要拔掉兩顆最重要的牙齒時，我絕望到以酒滅苦，但當他們對我說出鼓勵的話，說我牙刷得不錯了，要我繼續維持，認真刷牙，我就萌生了一股力量想認真為他們刷下去，認真活下去。我是一個重感情、重義氣的人，於是我默默期許自己可以在醫院工作以報答醫療人員們。

所以現在我在醫院裡了。因為工作較繁重，加上角色混淆，常常在員工與病患的角色互換中迷失自我，因此，我認識了楊醫師，打開了更多更多的人生抽屜，一一去檢視，慢慢釋放了過往那些被壓抑的、不清晰的記憶，也學到了許多，更認識了自己。

我除了例行性的皮膚病灶，神經內科回診，又是突然某一天，開始常常急診，看胃腸科，那都小case。忽然之間，我眼睛痛到無法看東西，走路常擦撞跌倒，一切從太暗變成太亮，又開始了眼科檢查，另一個抽屜：睫毛倒插導致角膜潰瘍，眼直肌麻痺與先天性眼瞼閉合不全所以乾眼症。醫師說，我的眼球不會動，眼睛不會閉，不太會眨眼，所以又是不能手術治療了。直到現在這新的病都不被家人接受，可是每當我有問題打電話給醫師時，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對我說：「加油，妳要認真點藥水，趕快好起來。」我又有了希望，手術是不能開，可是他說我會進步耶！光是這句話我就覺得自己得認真不放棄我的身體，別枉費了醫師們的用心。

現在我很認真，認真吃藥，認真回診，認真生活，認真與人交往，認真工作，幫底層醫師們協調問題，以前系上修過生命教育學分課程，現在從事全人教育，我聽了楊醫師的話也去學了同理心課程，醫師們這麼照顧我的身體，所以我也要努力照顧他們的心靈。最近，我也參加了影音採訪編輯課程，當我訪問到曾經中風，從困苦中爬起的病友時，她臉上的笑容也溫暖了我一整天。真福有八端（〈聖經〉瑪竇福音第五章3-10節），我的第九端：認真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要得到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