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飯後，眾人在後院的石桌一邊欣賞月色，一邊小酌閒聊，不過有個人例外，那就是西風。

　　「為什麼你們都喝酒，我卻要喝茶？」望著眼前的茶杯，西風有些氣悶地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但仍無法感受像喝酒那般地痛快。

　　雖然失去記憶，但她總覺得自己的酒量應該不差，何以他們能夠喝酒，卻偏要讓她喝茶？然而縱有百般不服，在燕歸人的堅持下，她也無可奈何。

　　「妳頭上的傷口才好不久，不宜喝酒。」燕歸人的理由說的冠冕堂皇，但實際上是怕西風喝醉，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那麼好的定力不去碰她。

　　自從西風失去記憶，兩人便一直分房而睡，雖然西風知道自己與他是夫妻關係，但他明白對現在的西風來說，他就像個陌生人，要西風與他同床共枕太勉強了，只是夜裡想著西風輾轉難眠時，他還是會忍不住走到西房門外望著，彷彿這樣就可以看見她睡著的模樣。
　　
　　西風抿抿嘴，一邊玩著手中的杯子，一邊反駁道：「我的傷早不疼了，不然讓我喝一杯嘛？」

　　看著西風撒嬌的模樣，慕少艾簡值是大開眼界，過去曾經何時能見西如此乖巧模樣？燕歸人果然馴妻有方，看來下次他該偷偷討教一下。

　　「不行。」燕歸人斷然拒絕，顯然是沒得商量。

　　「那不一口就好？」西風仍是不死心地問著，誰叫他們在她面前喝酒喝得那麼開心，那濃濃的酒味都蓋過她的茶香，叫她怎麼能不受誘惑嘛！

　　羽人忍不住輕咳一聲，為西風求情道：「慕少艾，西風的傷喝一杯應該不礙事吧！」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全盯著慕少艾看，讓慕少艾不禁感到壓力沉重。撇開西風威脅的目光不談，燕歸人那沒表情的臉就夠讓他膽戰心驚，不過既然羽人都開口了，他也不得不給羽人做個人情。

　　「如果只有一口，應該是不礙事。」雖然西風那傷早好了，就算喝掉半瓶酒都不會怎樣，但藥師他實在沒那個膽說。

　　由於神醫都這麼說了，燕歸人也沒有阻止西風的理由，只得無奈的為西風倒了一點酒在茶杯裡。

　　「啊？怎麼這麼少？」西風盯著那小小的茶杯，裝著不到三分一的液體，一張小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燕歸人無視西風埋怨的表情，頗為堅持地板著臉道：「這樣的量一口剛好，或是，妳嫌多了?」

　　西風一急，連忙搖頭道：「不多不多，這樣剛好。」然後趕緊將桌上的茶杯奪走，深怕燕歸人反悔，那她就連一滴酒也喝不到了。

　　唉！雖然只相處三天，但對燕歸人的性子，她多少是有底的，別看他好像很好說話似的，對某些事他卻異常的堅持，而最令她不解的是，只要他一板起臉，她就算再怎麼不甘願也會妥協，連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口，難道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在心中偷偷嘆口氣，西風小口小口的喝著得來不易的酒，同時感嘆這酒的滋味比起茶實在好太多了，不過這麼喝實在很不過癮，再看那三人豪邁的飲酒方式，就讓她更加氣悶。

　　西風越想越覺得不對，於是拍著桌子站起身道：「我要回房了！」

　　燕歸人看了西風一眼，知道她覺得無聊，所以也不留她，只淡淡笑道：「嗯，時候不早，妳是該歇息了。」

　　西風有些訝異燕歸人的爽快，不過還是很高興地快步要離開後院，然而走到半路時，又讓燕歸人叫住，讓她不禁有些緊張地回頭。

　　「什麼事？」不會吧！她什麼都還沒做，燕歸人就發現了嗎？

　　燕歸人喝了口酒，眼裡充滿笑意地指著右方：「妳的房間在那邊。」

　　「呃．．．」西風愣了一下，隨即紅著臉訕訕地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去廚房吃點東西再睡！」嚇死她了，幸好燕歸人什麼都不知道，害她擔心了一下。

　　望著西風離開的身影，慕少艾忍不住問：「燕歸人，你打算怎麼辦？總不會讓西風這樣一直失憶下去吧！」

　　燕歸人拿著酒杯的手顫了一下，一口氣飲盡杯中的酒，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淡然。

　　「若能恢復自然好，倘若不行也不要緊。」對他來說，只要西風開心就好，過去的回憶固然重要，但失去了可以再創造，無論如何西風仍是西風，都是他深愛著的西風，只有這點是不會變的。

　　「燕歸人，辛苦你了。」羽人舉杯向燕歸人致意，同時也感謝著燕歸人如此照顧著西風。

　　「她是我的妻子，我照顧她是應該的。」燕歸人淡然一笑，拿起酒杯與羽人的杯子輕碰一下，接著又是一口喝乾。

　　雖然燕歸人的深情及疼老婆是大家都知道的，但親口聽他本人這麼說，羽人還是感動了一下，當初恩公把西風託付給燕歸人是對的。再說，西風魯莽的性子，也實在只有燕歸人拿她有辦法。

　　慕少艾拿出煙袋，將煙絲放進煙管，然後點火吸了一口，當煙圈飄上空中，才挑眉問道：「燕歸人，你和西風現在是分房睡吧？」雖然是意料之內的事，但他還是想證實一下。

　　而沒想到慕少艾會這麼問的燕歸人，猛然一愣，剎時無言以對。

　　「慕少艾！」羽人白了慕少艾一眼，像這種事還要問嗎？雖然他們是夫妻，但西風根本不記得燕歸人，又怎麼可能會與燕歸人同床共枕！

　　慕少艾卻不以為然地繼續道：「燕歸人又不是姑娘家，這種事有什麼好不敢說的。」

　　「嗯。」燕歸人久久之後才冒出這句。

　　「那你們打算分房多久？」慕少艾有些緊迫盯人的追問著，雖然語氣有些犀利，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派輕鬆。

　　這個問題讓燕歸人陷入沉思；雖然西風並不排斥他的觸碰，但這不表示他們可以像過去一樣的親暱，若西風的記憶不恢復，那他實在沒有把握要花多長的時間讓西風重新愛上他．．．

　　羽人皺眉，不解慕少艾為何這麼問燕歸人。

　　「燕歸人，我看你明天就帶西風到水晶湖走走，那是你們初識的地方，也許她會想起些什麼。」慕少艾提議著，隨後優雅地拿著煙管吸了口煙，再緩緩將煙霧吐出。

　　「嗯。」燕歸人點頭，事實上他也正有這個打算，就算西風不能找回記憶，那當遊山玩水也好。
　　
　　慕少艾則又吸了口煙，然後有些遲疑地問：「西風會不會在廚房待太久了？」他記得廚房跟西風的房間在反相向，往返間一定要經過這後院的走廊，可從剛才西風去廚房後就一直沒再經過後院，他總覺得有些怪異。
　
　　燕歸人立即瞇起眼，心中有種不祥預感，連忙放下手上的酒杯，對著兩人道：「我去看看，你們若累了就先到客房歇息。」

　　羽人點點頭，雖然也有些擔心西風，但他相信燕歸人會處理的。

　　當燕歸人趕至廚房時，只見桌上有幾只東倒西歪的小酒瓶，而西風搖搖晃晃的身影則好像還在尋找著什麼，讓燕歸人整張臉當場鐵青。

　　「西風！」燕歸人拉住西風的手臂，阻止她繼續翻著廚櫃的東西。

　　已經醉得差不多的西風，在聽見有人叫她後，有些站不穩身子的回頭看著燕歸人，但總覺得燕歸人的臉有些模糊不清，於是拼命地眨了眨眼，可依然沒有用，於是她有些不悅地道：「燕歸人，你別一直晃，我看得頭好暈．．．」

　　燕歸人無奈的嘆了口氣，西風喝醉的模樣他是再清楚不過了，看來這下又有得折騰了。

　　「西風，妳醉了，我帶妳回房睡覺。」拉著西風的手，燕歸人有些半強迫的將她拉出廚房。

　　「我沒醉．．．我還要喝啦！」西風企圖掙脫了燕歸人的手，但燕歸人抓得死緊，她怎麼都甩不開，於是開始喊叫道：「放手啦！不然．．．不然我．．．」

　　燕歸人停下腳步，好奇地挑眉問：「不然？」明知西風喝醉後總會胡言亂語，但有時他就是想聽看看她會說些什麼。

　　被燕歸人這麼一問，西風呆了一下，腦袋迷迷糊糊地無法思考，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往燕歸人身上靠去，但口中仍不停地唸著：「我沒醉．．．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我就叫色狼．．．對！色狼！」接著繼續掙扎，想推開燕歸人。

　　色狼．．．生平第二次被叫色狼，沒想到都還是西風叫的，這讓燕歸人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想要西風乖乖跟他回房是不可能了，燕歸人想了一下，放開緊握西風的手，接著一把將西風扛到肩上，打算就這樣直接把她送回房去。

　　猛然被人抱起又扛在肩上的西風，不禁更使勁地的掙扎起來，她掄起拳頭搥打著燕歸人的背，並大聲地叫喊：「色狼！放我下來啦！我打死你．．．色狼！」

　　或許是因為喝醉的關係，所以西風打沒幾下就累了，而原本亂踢的雙腳也安份許多，只是嘴裡仍不停地色狼色狼的叫著，這讓走到後院看見慕少艾和羽人非境仍在的燕歸人，頓時顯得十分狼狽。

　　羽人是很識相的人，當他看見燕歸人扛著酒醉的西風後，便連忙別過頭假裝喝酒。

　　「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慕少艾也跟著轉過身，然後掩嘴偷笑起來。

　　剛才他們就一直聽到西風叫喊的聲音，只是沒想到燕歸人會用這方法．．．看來不能太小看老實人啊！

　　燕歸人苦笑一下，扛著西風準備繼續向前走時，慕少艾卻轉頭叫住了他。

　　「嗯？」燕歸人困惑地看著慕少艾。
　　　
　　「燕歸人，聽藥師一句，你們畢竟是夫妻。」慕少艾邊說邊朝燕歸人眨眼，然後又轉過身繼續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慕少艾那話讓燕歸人聽得迷糊，但這種時候也不方便多問，所以燕歸人只是加快腳步往西風房間走去。

　　「慕少艾，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羽人皺眉，總覺得慕少艾話中帶話，但他卻聽不出是何用意。

　　正輕吐煙霧的慕少艾，只是故作神秘地道：「羽仔，這種事情燕歸人他懂就好。」唉！羽仔就是這樣單純；是說，他剛才講的那麼清楚，燕歸人應該懂才對吧．．．

　　推開房門，燕歸人不假思索地往床邊走去，然後將西風放到床上，接著轉身倒了杯了水，再回頭時卻發現西風正想爬下床。

　　「我還要喝酒．．．」西風晃著身子，腳還沒踏到地就讓燕歸人給按住了肩膀。

　　燕歸人皺著眉，然後將手上杯子遞給她，西風望了他一眼，伸手接過杯子，然後笑著喝了一口，結果水還沒吞就全數吐到燕歸人身上。

　　西風皺著眉，有些生氣地指著杯子質問燕歸人：「這什麼酒啊？淡的像水．．．好難喝喔！」接著把杯子塞還給燕歸人，然後又開始吵著要喝酒。

　　燕歸人低頭望著身上的水痕，無奈地拍了拍衣衫，然後將杯子放回桌上，再坐到床沿哄著西風道：「妳先睡一覺，醒來就有酒喝了。」很爛的理由，但醉了的西風卻總是會相信。
　　
　　「真的？」西風抬著因酒醉而通紅的臉蛋，狐疑地望著燕歸人。

　　「嗯。」燕歸人點點頭，然後拉開棉被，要西風乖乖躺下。

　　西風眨著眼，果真聽話的躺到床上，然後讓燕歸人為她蓋上被子，可是當燕歸人準備轉身離開時，西風卻一把拉住他的手。

　　「怎了？」燕歸人輕聲詢問，心裡卻暗暗擔心著，深怕西風不信他，又要向他討酒喝。

　　西風緊抓著燕歸人的手，皺著眉頭道：「你不能走！」萬一他走了，那她睡醒找誰討酒喝？一想到，西風忍不住坐起身子，然後拉拉燕歸人的手道：「你過來！」
　　
　　燕歸人雖然不知道西風究竟想做什麼，但還是坐回床沿，誰他才一坐下，西風猛然地就將他撲倒在床上，讓他錯愕萬分。

　　「西風．．．」燕歸人想掙扎起身，但西風不但整個人壓在他身上，雙手還死摟著他的腰，讓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整個人只得僵在那。

　　「嘿嘿！這樣你就跑不掉了吧！」西風得意地笑了起來，隨後打了個哈欠，然後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將臉貼在燕歸人胸口睡著了．．．

　　「西風？」聽著西風平穩的呼吸聲，燕歸人又喚了幾聲西風，見她都沒醒來，這才敢動了動有些僵的身子，然後小心地想要拉開西風環抱在自己腰際的雙手，誰知他才一碰西風手臂，就感覺抱住腰際的手抓得更緊了，讓燕歸人在試了幾次後，不得不放棄起身的念頭。

　　燕歸人無奈地盯著床頂看了好一會，這才又將注意放回身上的人兒。如果是過去，西風這樣抱著他睡，他自然是很高興，即使醉了他也覺得無所謂，但現在．．．看著西風熟睡的甜美模樣，他卻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連擁她入眠都覺得是趁人之危．．．直到此，燕歸人總算明白慕少艾那句「畢竟你們是夫妻」是什麼意思了。

　　夫妻是嗎？燕歸人露出苦笑。

　　西風是他的妻子，兩人同床共枕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即使現在他碰了西風，也不會有任何人指責他，慕少艾想表達就是這個意思吧！

　　但儘管如此，他仍然無法那麼做，正因為西風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更不能無視她的感覺。然而，長夜漫漫，只怕今晚他將難以入眠，燕歸人輕嘆了口氣，卻在瞄到西風紅潤的臉頰時，忍不住泛起笑意。

　　燕歸人輕柔地觸碰著西風的臉龐，有些感嘆的呢喃輕問：「什麼時候，妳才會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