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真的都衷心見到你回來,想好好抱你一抱,用屏東秋日的暖陽、為你洗塵,小舅!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路辛苦了。
每一次飛機的起降,都讓我們掛心,你遠途出差在外的安危,寧願你待在已經熟悉的美國,也不必遠赴戰火頻仍的中東,即便置身歌舞昇平的瑞士,失去大樹保護的落葉,依舊叫人牽掛。 尤其世貿大樓爆炸後,很多人才懂得,該即時給身邊的人,多一點關愛。免得無常一瞬間、再度降臨,掩面失聲也莫及。
我在後悔前,醒了。
每次你出差,總不忘,寄回台灣、一張你落腳處的明信片,親情,一直讓我們凝聚沒有分散。即便我還在紐約,你到法國,也沒忘在滿佈花香的普羅旺斯,為我寄回那裡悠閒自在的風光。遠從北海道寄回台灣的、小叮噹列車明信片,讓我隨著竹蜻蜓,飛回美麗的童年歲月,清脆的蟬聲、響澈遍野。
外婆辭世那年,你因美國暴風雪,被阻斷天涯奔喪的路,痛苦不已。
舅舅,你知道,沒有人忍心怪你,你還是在越洋電話裡哭到讓我們心碎,一遍又一遍訴說你自責的心情,說你漂泊在外,無法克盡孝道的遺憾。我想說的是,雖然你回不來,隔著浩瀚的太平洋,卻天涯共此時。當我也離開大樹的保護,成了另一片隨風飄舞的落葉,愈加明白你的遺憾,是什麼也換不回的。
寧願沒有綠卡,沒有名校的光環、沒有人人稱羨的這一切,只想重回大樹的懷抱,那怕只是短暫的棲息,都會給我們無限勇氣。
台灣的雨,只不過轉換場景、飄成美國的雪,落葉仍舊期待歸根。我知道,你不似我,一度被浪漫夢幻包圍,從來,你的每一步都是務實穩健,只為理想付出,卻仍然被傷害了,傷害你的,是為理想的漂泊,讓愛情劃上句點,連親情都讓你抱憾。
從前我很難承認,你出國後、第一次回台灣,其實是為了憂鬱症被引爆的我。台美兩地奔波,為的只是想試著讓我明白,愛情不是生命中的全部。一個一直擁有愛情的人,往往會忽略親情,可是當愛情走遠了,親情還在我們身邊。
那時,我已經開始抗拒所有的關心,以為自己的傷心只有自己才懂。我哭、我發脾氣,把爸媽費心幫我煮好的飯掀掉,對著牆又打又撞,希望所有的人全部走開,連風塵僕僕自美國趕回台灣的你,都被我冷眼相待。
我在你面前一直無所遁形,小舅舅,那時更加可以確定的是,我根本無處可逃,我承認我心虛,所以更加不敢看你。我很自私,忘了自己加諸在你們身上的折磨;也一度忘了,我的小舅舅、同樣是情場上失意的人。我以為你是男生,男生都要豪氣干雲,跌跤後爬起來的速度,一定要比女生快。
我卻忘了,女男平等,傷心和流淚不一定要寫上等號,最深的傷,只藏在我們各自的心裡面。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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