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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7100360_050908. 心猿正處諸緣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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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7100360_050908. 心猿正處諸緣伏 劈破旁門見月明

卻說孫行者按落雲頭﹐對師父備言菩薩借童子、老君收去寶貝之事。三藏稱謝不已﹐死心塌地﹐辦虔誠﹐捨命投西。攀鞍上馬﹐豬八戒挑著行李﹐沙和尚攏著馬頭﹐孫行者執了鐵棒﹐剖開路﹐徑下高山前進。說不盡那水宿風餐﹐披霜冒露﹐師徒們行罷多時﹐前又一山阻路。三藏在那馬上高叫:“徒弟啊﹐你看那裏山勢崔巍﹐須是要仔細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也。”行者道:“師父休要胡思亂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無事。”三藏道:“徒弟呀﹐西天怎麼這等難行?我記得離了長安城﹐在路上春盡夏來﹐秋殘冬至﹐有四五個年頭﹐怎麼還不能得到?”行者聞言﹐呵呵笑道:“早哩!早哩!還不曾出大門哩!”八戒道:“哥哥不要扯謊﹐人間就有這般大門?”行者道:“兄弟﹐我們還在堂屋裏轉哩!”沙僧笑道:“師兄﹐少說大話嚇我﹐那裏就有這般大堂屋﹐卻也沒處買這般大過梁啊。”行者道:“兄弟﹐若依老孫看時﹐把這青天為屋瓦﹐日月作窗櫺﹐四山五岳為樑柱﹐天地猶如一敞廳!”八戒聽說道:“罷了!罷了!我們只當轉些時回去罷。”行者道:“不必亂談﹐只管跟著老孫走路。”

好大聖﹐橫擔了鐵棒﹐領定了唐僧﹐剖開山路﹐一直前進。那師父在馬上遙觀﹐好一座山景﹐真個是:

 山頂嵯峨摩斗柄﹐樹梢彷彿接雲霄。
 青煙堆裏﹐時聞得谷口猿啼;亂翠陰中﹐每聽得松間鶴唳。
 嘯風山魅立溪間﹐戲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驚張獵戶。
 好山!看那八面崖巍﹐四圍險峻。古怪喬松盤翠蓋﹐枯摧老樹掛藤蘿。
 泉水飛流﹐寒氣透人毛發冷;巔峰屹立﹐清風射眼夢魂驚。
 時聽大蟲哮吼﹐每聞山鳥時鳴。
 麂鹿成群穿荊棘﹐往來跳躍;獐兔結黨尋野食﹐前後奔跑。
 佇立草坡﹐一望並無客旅;行來深凹﹐四邊俱有豺狼。
 應非佛祖修行處﹐盡是飛禽走獸場。

那師父戰戰兢兢﹐進此深山﹐心中悽慘﹐兜住馬﹐叫聲:“悟空啊!我

 自從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稜子﹐途中催趲馬兜鈴。
 尋坡轉澗求荊芥﹐邁嶺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瀝﹐茴香何日拜朝廷?”

孫大聖聞言﹐呵呵冷笑道:“師父不必罣念﹐少要心焦﹐且自放心前進﹐還你個功到自然成也。”

師徒們玩著山景﹐信步行時﹐早不覺紅輪西墜﹐正是:

 十里長亭無客走﹐九重天上現星辰。八河船隻皆收港﹐七千州縣盡關門。
 六宮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罷釣綸。兩座樓頭鐘鼓響﹐一輪明月滿乾坤。

那長老在馬上遙觀﹐只見那山凹裏有樓台疊疊﹐殿閣重重。三藏道:“徒弟﹐此時天色已晚﹐幸得那壁廂有樓閣不遠﹐想必是庵觀寺院﹐我們都到那裏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罷。”行者道:“師父說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那大聖跳在空中﹐仔細觀看﹐果然是座山門﹐但見

 八字磚牆泥紅粉﹐兩邊門上釘金釘。疊疊樓台藏嶺畔﹐層層宮闕隱山中。
 萬佛閣對如來殿﹐朝陽樓應大雄門。七層塔屯雲宿霧﹐三尊佛神現光榮。
 文殊台對伽藍舍﹐彌勒殿靠大慈廳。看山樓外青光舞﹐步虛閣上紫雲生。
 松關竹院依依綠﹐方丈禪堂處處清。雅雅幽幽供樂事﹐川川道道喜回迎。
 參禪處有禪僧講﹐演樂房多樂器鳴。妙高台上曇花墜﹐說法壇前貝葉生。
 正是那林遮三寶地﹐山擁梵王宮。半壁燈煙光閃灼﹐一行香靄霧朦朧。

孫大聖按下雲頭﹐報與三藏道:“師父﹐果然是一座寺院﹐卻好借宿﹐我們去來。”這長老放開馬﹐一直前來﹐徑到了山門之外。行者道:“師父﹐這一座是甚麼寺?”三藏道:“我的馬蹄才然停住﹐腳尖還未出鐙﹐就問我是甚麼寺﹐好沒分曉!”行者道:“你老人家自幼為僧﹐須曾講過儒書﹐方才去演經法﹐文理皆通﹐然後受唐王的恩宥﹐門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認得?”長老罵道:“潑猢猻!說話無知!我才面西催馬﹐被那太陽影射﹐奈何門雖有字﹐又被塵垢朦朧﹐所以未曾看見。”行者聞言﹐把腰兒躬一躬﹐長了二丈餘高﹐用手展去灰塵道:“師父﹐請看。”上有五個大字﹐乃是敕建寶林寺。行者收了法身﹐道:“師父﹐這寺裏誰進去借宿?”三藏道:“我進去。你們的嘴臉醜陋﹐言語粗疏﹐性剛氣傲﹐倘或衝撞了本處僧人﹐不容借宿﹐反為不美。”行者道:“既如此﹐請師父進去﹐不必多言。”

那長老卻丟了錫杖﹐解下斗篷﹐整衣合掌﹐徑入山門﹐只見兩邊紅漆欄桿裏面﹐高坐著一對金剛﹐裝塑的威儀惡醜:

 一個鐵面鋼鬚似活容﹐一個燥眉圜眼若玲瓏。
 左邊的拳頭骨突如生鐵﹐右邊的手掌????賽赤銅。
 金甲連環光燦爛﹐明盔繡帶映飄風。
 西方真個多供佛﹐石鼎中間香火紅。

三藏見了﹐點頭長嘆道:“我那東土﹐若有人也將泥胎塑這等大菩薩﹐燒香供養啊﹐我弟子也不往西天去矣。”正嘆息處﹐又到了二層山門之內﹐見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國、多聞、增長、廣目﹐按東北西南風調雨順之意。進了二層門裏﹐又見有喬松四樹﹐一樹樹翠蓋蓬蓬﹐卻如傘狀﹐忽抬頭﹐乃是大雄寶殿。那長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拜罷起來﹐轉過佛台﹐到於後門之下﹐又見有倒座觀音普度南海之相。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裝塑的那些蝦魚蟹鱉﹐出頭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長老又點頭三五度﹐感嘆萬千聲道:“可憐啊!鱗甲眾生都拜佛﹐為人何不肯修行!”

正讚嘆間﹐又見三門裏走出一個道人。那道人忽見三藏相貌稀奇﹐丰姿非俗﹐急趨步上前施禮道:“師父那裏來的?”三藏道:“弟子是東土大唐駕下差來上西天拜佛求經的﹐今到寶方﹐天色將晚﹐告借一宿。”那道人道:“師父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這裏掃地撞鐘打勤勞的道人﹐裏面還有個管家的老師父哩﹐待我進去稟他一聲。他若留你﹐我就出來奉請;若不留你﹐我卻不敢羈遲。”三藏道:“累及你了。”

那道人急到方丈報道:“老爺﹐外面有個人來了。”那僧官即起身﹐換了衣服﹐按一按毗盧帽﹐披上袈裟﹐急開門迎接﹐問道人:“那裏人來?”道人用手指定道:“那正殿後邊不是一個人?”那三藏光著一個頭﹐穿一領二十五條達摩衣﹐足下登一雙拖泥帶水的達公鞋﹐斜倚在那後門首。僧官見了大怒道:“道人少打!你豈不知我是僧官﹐但只有城上來的士夫降香﹐我方出來迎接。這等個和尚﹐你怎麼多虛少實﹐報我接他!看他那嘴臉﹐不是個誠實的﹐多是雲遊方上僧﹐今日天晚﹐想是要來借宿。我們方丈中﹐豈容他打攪!教他往前廊下蹲罷了﹐報我怎麼!”抽身轉去。長老聞言﹐滿眼垂淚道:“可憐!可憐!這才是人離鄉賤!我弟子從小兒出家﹐做了和尚﹐又不曾拜讖吃葷生歹意﹐看經懷怒壞禪心;又不曾丟瓦拋磚傷佛殿﹐阿羅臉上剝真金。噫!可憐啊!不知是那世裏觸傷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們宿便罷了﹐怎麼又說這等憊懶話﹐教我們在前道廊下去蹲?此話不與行者說還好﹐若說了﹐那猴子進來﹐一頓鐵棒﹐把孤拐都打斷你的!”長老道:“也罷﹐也罷﹐常言道﹐人將禮樂為先。我且進去問他一聲﹐看意下如何。”

那師父踏腳跡﹐跟他進方丈門裏﹐只見那僧官脫了衣服﹐氣呼呼的坐在那裏﹐不知是念經﹐又不知是與人家寫法事﹐見那桌案上有些紙札堆積。唐僧不敢深入﹐就立於天井裏﹐躬身高叫道:“老院主﹐弟子問訊了!”那和尚就有些不耐煩他進裏邊來的意思﹐半答不答的還了個禮道:“你是那裏來的?”三藏道:“弟子乃東土大唐駕下差來上西天拜活佛求經的﹐經過寶方天晚﹐求借一宿﹐明日不犯天光就行了。萬望老院主方便方便。”那僧官才欠起身來道:“你是那唐三藏麼?”三藏道:“不敢﹐弟子便是。”僧官道:“你既往西天取經﹐怎麼路也不會走?”三藏道:“弟子更不曾走貴處的路。”他道:“正西去﹐只有四五里遠近﹐有一座三十里店﹐店上有賣飯的人家﹐方便好宿。我這裏不便﹐不好留你們遠來的僧。”三藏合掌道:“院主﹐古人有云﹐庵觀寺院﹐都是我方上人的館驛﹐見山門就有三升米分。你怎麼不留我﹐卻是何情?”僧官怒聲叫道:“你這遊方的和尚﹐便是有些油嘴油舌的說話!”三藏道:“何為油嘴油舌?”僧官道:“古人云﹐老虎進了城﹐家家都閉門。雖然不咬人﹐日前壞了名。”三藏道:“怎麼日前壞了名?”他道:“向年有幾眾行腳僧﹐來於山門口坐下﹐是我見他寒薄﹐一個個衣破鞋無﹐光頭赤腳﹐我嘆他那般襤褸﹐即忙請入方丈﹐延之上坐。款待了齋飯﹐又將故衣各借一件與他﹐就留他住了幾日。怎知他貪圖自在衣食﹐更不思量起身﹐就住了七八個年頭。住便也罷﹐又幹出許多不公的事來。”三藏道:“有甚麼不公的事?”僧官道:“你聽我說:

 閒時沿牆拋瓦﹐悶來壁上扳釘。冷天向火折窗櫺﹐夏日拖門攔徑。
 幡布扯為腳帶﹐牙香偷換蔓菁。常將琉璃把油傾﹐奪碗奪鍋賭勝。”

三藏聽言﹐心中暗道:“可憐啊!我弟子可是那等樣沒脊骨的和尚?”欲待要哭﹐又恐那寺裏的老和尚笑他﹐但暗暗扯衣揩淚﹐忍氣吞聲﹐急走出去﹐見了三個徒弟。那行者見師父面上含怒﹐向前問:“師父﹐寺裏和尚打你來?”唐僧道:“不曾打。”八戒說:“一定打來﹐不是﹐怎麼還有些哭包聲?”那行者道:“罵你來?”唐僧道:“也不曾罵。”行者道:“既不曾打﹐又不曾罵﹐你這般苦惱怎麼?好道是思鄉哩?”唐僧道:“徒弟﹐他這裏不方便。”行者笑道:“這裏想是道士?”唐僧怒道:“觀裏才有道士﹐寺裏只是和尚。”行者道:“你不濟事﹐但是和尚﹐即與我們一般。常言道﹐既在佛會下﹐都是有緣人。你且坐﹐等我進去看看。”

好行者﹐按一按頂上金箍﹐束一束腰間裙子﹐執著鐵棒﹐徑到大雄寶殿上﹐指著那三尊佛像道:“你本是泥塑金裝假像﹐內裏豈無感應?我老孫保領大唐聖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經﹐今晚特來此處投宿﹐趁早與我報名!假若不留我等﹐就一頓棍打碎金身﹐教你還現本相泥土!”

這大聖正在前邊發狠搗叉子亂說﹐只見一個燒晚香的道人﹐點了幾枝香﹐來佛前爐裏插﹐被行者咄的一聲﹐唬了一跌﹐爬起來看見臉﹐又是一跌﹐嚇得滾滾????﹐跑入方丈裏報道:“老爺!外面有個和尚來了!”那僧官道:“你這夥道人都少打!一行說教他往前廊下去蹲﹐又報甚麼!再說打二十!”道人說:“老爺﹐這個和尚﹐比那個和尚不同﹐生得惡躁﹐沒脊骨。”僧官道:“怎的模樣?”道人道:“是個圓眼睛﹐查耳朵﹐滿面毛﹐雷公嘴。手執一根棍子﹐咬牙恨恨的﹐要尋人打哩。”僧官道:“等我出去看。”他即開門﹐只見行者撞進來了﹐真個生得醜陋:七高八低孤拐臉﹐兩隻黃眼睛﹐一個磕額頭;獠牙往外生﹐就像屬螃蟹的﹐肉在裏面﹐骨在外面。那老和尚慌得把方丈門關了。行者趕上﹐撲的打破門扇﹐道:“趕早將乾淨房子打掃一千間﹐老孫睡覺!”僧官躲在房裏﹐對道人說:“怪他生得醜麼﹐原來是說大話﹐折作的這般嘴臉。我這裏連方丈、佛殿、鐘鼓樓、兩廊﹐共總也不上三百間﹐他卻要一千間睡覺﹐卻打那裏來?”道人說:“師父﹐我也是嚇破膽的人了﹐憑你怎麼答應他罷。”那僧官戰索索的高叫道:“那借宿的長老﹐我這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往別處去宿罷。”

行者將棍子變得盆來粗細﹐直壁壁的豎在天井裏﹐道:“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僧官道:“我們從小兒住的寺﹐師公傳與師父﹐師父傳與我輩﹐我輩要遠繼兒孫。他不知是那裏勾當﹐冒冒實實的﹐教我們搬哩。”道人說:“老爺﹐十分不尷尬﹐搬出去也罷﹐扛子打進門來了。”僧官道:“你莫胡說!我們老少眾大四五百名和尚﹐往那裏搬?搬出去﹐卻也沒處住。”行者聽見道:“和尚﹐沒處搬﹐便著一個出來打樣棍!”老和尚叫:“道人你出去與我打個樣棍來。”那道人慌了道:“爺爺呀!那等個大扛子﹐教我去打樣棍!”老和尚道:“養軍千日﹐用軍一朝。你怎麼不出去?”道人說:“那扛子莫說打來﹐若倒下來﹐壓也壓個肉泥!”老和尚道:“也莫要說壓﹐只道豎在天井裏﹐夜晚間走路﹐不記得啊﹐一頭也撞個大窟窿!”道人說:“師父﹐你曉得這般重﹐卻教我出去打甚麼樣棍?”

他自家裏面轉鬧起來﹐行者聽見道:“是也禁不得﹐假若就一棍打殺一個﹐我師父又怪我行凶了。且等我另尋一個甚麼打與你看看。”忽抬頭﹐只見方丈門外有一個石獅子﹐卻就舉起棍來﹐乒乓一下打得粉亂麻碎。那和尚在窗眼兒裏看見﹐就嚇得骨軟筋麻﹐慌忙往床下拱﹐道人就往鍋門裏鑽﹐口中不住叫:“爺爺﹐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行者道:“和尚﹐我不打你。我問你:“這寺裏有多少和尚?”僧官戰索索的道:“前後是二百八十五房頭﹐共有五百個有度牒的和尚。”行者道:“你快去把那五百個和尚都點得齊齊整整﹐穿了長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師父接進來﹐就不打你了。”僧官道:“爺爺﹐若是不打﹐便抬也抬進來。”行者道:“趁早去!”僧官叫:“道人﹐你莫說嚇破了膽﹐就是嚇破了心﹐便也去與我叫這些人來接唐僧老爺爺來。”

那道人沒奈何﹐捨了性命﹐不敢撞門﹐從後邊狗洞裏鑽將出去﹐徑到正殿上﹐東邊打鼓﹐西邊撞鐘。鐘鼓一齊響處﹐驚動了兩廊大小僧眾﹐上殿問道:“這早還不晚哩﹐撞鐘打鼓做甚?”道人說:“快換衣服﹐隨老師父排班﹐出山門外迎接唐朝來的老爺。”那眾和尚﹐真個齊齊整整﹐擺班出門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著了褊衫﹐無的穿著個一口鐘直裰﹐十分窮的﹐沒有長衣服﹐就把腰裙接起兩條披在身上。行者看見道:“和尚﹐你穿的是甚麼衣服?”和尚見他醜惡﹐道:“爺爺﹐不要打﹐等我說。這是我們城中化的布﹐此間沒有裁縫﹐是自家做的個一裹窮。”

行者聞言暗笑﹐押著眾僧﹐出山門下跪下。那僧官磕頭高叫道:“唐老爺﹐請方丈裏坐。”八戒看見道:“師父老大不濟事﹐你進去時﹐淚汪汪﹐嘴上掛得油瓶。師兄怎麼就有此獐智﹐教他們磕頭來接?”三藏道:“你這個呆子﹐好不曉禮!常言道﹐鬼也怕惡人哩。”唐僧見他們磕頭禮拜﹐甚是不過意﹐上前叫:“列位請起。”眾僧叩頭道:“老爺﹐若和你徒弟說聲方便﹐不動扛子﹐就跪一個月也罷。”唐僧叫:“悟空﹐莫要打他。”行者道:“不曾打﹐若打﹐這會已打斷了根矣。”那些和尚卻才起身﹐牽馬的牽馬﹐挑擔的挑擔﹐抬著唐僧﹐馱著八戒﹐挽著沙僧﹐一齊都進山門裏去﹐卻到後面方丈中﹐依敘坐下。

眾僧卻又禮拜﹐三藏道:“院主請起﹐再不必行禮﹐作踐貧僧﹐我和你都是佛門弟子。”僧官道:“老爺是上國欽差﹐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識尊儀﹐與老爺邂逅相逢。動問老爺: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葷?我們好去辦飯。”三藏道:“吃素。”僧官道:“徒弟﹐這個爺爺好的吃葷。”行者道:“我們也吃素﹐都是胎裏素。”那和尚道:“爺爺呀﹐這等凶漢也吃素!”有一個膽量大的和尚﹐近前又問:“老爺既然吃素﹐煮多少米的飯方彀吃?”八戒道:“小家子和尚!問甚麼!一家煮上一石米。”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鍋灶﹐各房中安排茶飯﹐高掌明燈﹐調開桌椅﹐管待唐僧。

師徒們都吃罷了晚齋﹐眾僧收拾了家火﹐三藏稱謝道:“老院主﹐打攪寶山了。”僧官道:“不敢不敢﹐怠慢怠慢。”三藏道:“我師徒卻在那裏安歇?”僧官道:“老爺不要忙﹐小和尚自有區處。”叫道人:“那壁廂有幾個人聽使令的?”道人說:“師父﹐有。”僧官吩咐道:“你們著兩個去安排草料﹐與唐老爺餵馬;著幾個去前面把那三間禪堂﹐打掃乾淨﹐鋪設床帳﹐快請老爺安歇。”那些道人聽命﹐各各整頓齊備﹐卻來請唐老爺安寢。他師徒們牽馬挑擔出方丈﹐徑至禪堂門首看處﹐只見那裏面燈火光明﹐兩梢間鋪著四張藤屜床。行者見了﹐喚那辦草料的道人﹐將草料抬來﹐放在禪堂裏面﹐拴下白馬﹐教道人都出去。三藏坐在中間﹐燈下兩班兒立五百個和尚﹐都伺候著﹐不敢側離。三藏欠身道:“列位請回﹐貧僧好自在安寢也。”眾僧決不敢退。僧官上前吩咐大眾:“伏侍老爺安置了再回。”三藏道:“即此就是安置了﹐都就請回。”眾人卻才敢散去訖。

唐僧舉步出門小解﹐只見明月當天﹐叫:“徒弟。”行者、八戒﹐沙僧都出來侍立。因感這月清光皎潔﹐玉宇深沉﹐真是一輪高照﹐大地分明﹐對月懷歸﹐口占一首古風長篇。詩云:

“皓魄當空寶鏡懸﹐山河搖影十分全。瓊樓玉宇清光滿﹐冰鑑銀盤爽氣旋。
 萬里此時同皎潔﹐一年今夜最明鮮。渾如霜餅離滄海﹐卻似冰輪掛碧天。
 別館寒窗孤客悶﹐山村野店老翁眠。乍臨漢苑驚秋鬢﹐才到秦樓促晚奩。
 庾亮有詩傳晉史﹐袁宏不寐氾江船。光浮杯面寒無力﹐清映庭中健有仙。
 處處窗軒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今宵靜玩來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園?”

行者聞言﹐近前答曰:“師父啊﹐你只知月色光華﹐心懷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規繩也。月至三十日﹐陽魂之金散盡﹐陰魄之水盈輪﹐故純黑而無光﹐乃曰晦。此時與日相交﹐在晦朔兩日之間﹐感陽光而有孕。至初三日一陽現﹐初八日二陽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繩﹐故曰上弦。至今十五日﹐三陽備足﹐是以團圓﹐故曰望。至十六日一陰生﹐二十二日二陰生﹐此時魂中魄半﹐其平如繩﹐故曰下弦。至三十日三陰備足﹐亦當晦。此乃先天採煉之意。我等若能溫養二八﹐九九成功﹐那時節﹐見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詩曰:

 前弦之後後弦前﹐藥味平平氣象全。採得歸來爐裏煉﹐志心功果即西天。”

那長老聽說﹐一時解悟﹐明徹真言﹐滿心歡喜﹐稱謝了悟空。沙僧在旁笑道:“師兄此言雖當﹐只說的是弦前屬陽﹐弦後屬陰﹐陰中陽半﹐得水之金;更不道:

 水火相攙各有緣﹐全憑土母配如然。三家同會無爭競﹐水在長江月在天。”

那長老聞得﹐亦開茅塞。正是理明一竅通千竅﹐說破無生即是仙。

八戒上前扯住長老道:“師父﹐莫聽亂講﹐誤了睡覺。這月啊:

 缺之不久又團圓﹐似我生來不十全。吃飯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說有粘涎。
 他都伶俐修來福﹐我自癡愚積下緣。我說你取經還滿三途業﹐擺尾搖頭直上天!”

三藏道:“也罷﹐徒弟們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這卷經來念一念。”行者道:“師父差了﹐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時的經文﹐那本不熟?卻又領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見佛﹐求取大乘真典。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見﹐經未曾取﹐你念的是那卷經兒?”三藏道:“我自出長安﹐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時的經文恐怕生了;幸今夜得閒﹐等我溫習溫習。”行者道:“既這等說﹐我們先去睡也。”他三人各往一張藤床上睡下。長老掩上禪堂門﹐高剔銀缸﹐鋪開經本﹐默默看念。正是那:

 樓頭初鼓人煙靜﹐野浦漁舟火滅時。

畢竟不知那長老怎麼樣離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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