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親自公家機關退休，偕母親同來美國我家小住，我們則度過一個完全不同的中秋……
幾乎所有的中國傳統節日都很直接地挑戰我們的感官，如隨處可見色彩繽紛的卡片與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貼在耳邊，熱鬧團圓的人聲與喜氣洋洋的鞭炮聲；至於極致烹調的美食，更以百味愉悅我們的舌尖與嗅覺。
似乎只有中秋，要特別安靜下來，用沉澱的心去細細體會，才聽得到隱在樹間的聲音，看得見染在水裡的顏色，嗅得出藏在風中的味道；至於明月灑下的清輝，更要慢慢品嘗。
中國城的甜月餅
解不開心中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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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吳怡欣 |
但那年，父親自公家機關退休，偕母親同來美國我家小住，我們則度過一個完全不同的中秋。
當天，我們全家輕裝便服，驅車去果園採蘋果。園主不收入場費，也沒有時間限制，任我們在上百行的果園裡徜徉逍遙。
果園按品種分區，有皮薄濃香的金蘋果，有翠綠欲滴的青蘋果，有紅如寶石的五爪蘋果，也有紅中帶黃的富士蘋果……因為經過接枝，果樹都不高，站上木梯一、兩階，採擷就很方便。
園內試吃不計費，我們就一區一區地試。我和外子站在梯上，專挑最圓最大、色澤飽滿如中秋圓月的果子，從濃綠的葉叢中摘下來，用衣角來回擦拭幾下，拋給站在樹下、雙手朝天等著承接的父母；八歲的兒子也在各區奔跑，上下木梯，找尋他心中的寶石，獻給外公、外婆；但聽「喀」、「喀」兩聲清脆，就見甜香果汁在父母嘴邊四溢。
來自農村、一生簡約過日子的父親，雖然非常享受地試吃各種口味，但總不放心，一再小聲問我：「這樣吃真的不要錢嗎？」
「放心吧，園中吃的一律免錢，帶出去的才要計費。」我回答 。
不敢相信天下有這等美事，父母的臉在燦爛的金光下笑逐顏開，我看在眼裡，內心蕩漾的幸福比蘋果還香還甜。
吃下兩個月庫存
見到蘋果就害怕
累了，大家坐在鋪著塑膠布的樹蔭下聊天，父母一再讚美這碧雲天、綠草地的郊外，寬敞又幽靜，涼如水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這天安排的活動健康又有意義。接著聊起家鄉事，他們說：「後院那棵你中學時代就種下的芭樂樹，還在開花結果子。」「隔壁陳家比你小兩歲的兒子去年也結婚了……」
秋天特有的長風從遠處吹來，它八成吹過剛收割的玉米田，帶來一股濃濃的泥土香與豐收味。不知被誰提高了許多的天空，如水一般藍，飄著幾絲白雲。父母溫厚的話語在蘋果樹下，被長風迴旋成一個溫暖的小窩，圍繞著我們，而我在窩中，忘了自己飄泊異鄉。
結完帳，我們和滿滿幾籮筐的各色蘋果，一起坐上園主的拖拉車，對蘋果園做最後的巡禮，就在山山有落霞的黃昏中，看盡斜陽，踏上歸途。
買這麼多蘋果，回家可以做果醬、打果汁、送鄰居，自己還有一兩個月的剩餘庫存，算是回饋園主的大方，並感謝他讓我們在傳統的中秋節，享受到美國農家豐收的喜悅。雖然兒子後來曾抱怨，這兩個月的庫存吃下來，讓他見到蘋果就害怕。
我經常在相簿裡或腦海中細細翻閱這些溫馨的畫面，翻著、翻著，歲月就在指尖流逝；但感謝自己與家人曾共同創造豐富的生活回憶，所以即使父母因仙逝、兒子因成長，都離我遠去了，但我的中秋依然可以過得有光度，有暖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