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爸說他的眼睛有點怪怪的,檢查一看,有點類似沙眼的跡象。給他點些沙眼藥膏時,不禁地想起了小時候。
小時候,推算起來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那時台灣的生活環境和品質很差,衛生問題也挺嚴重。
有一時期,頭蝨沙眼突然很嚴重的普及,到底持續了幾年,我不太記得。我只記得那是在我小學二至四年級的時候吧。先是頭蝨,莫名其妙的感染,幾乎無人逃過此劫,每天用布包著放了藥的頭,一、兩星期吧,更長或更短,忘了。當不包頭之後,就開始每天翻頭髮,抓死蝨去卵,妳幫我,我幫妳的日子,就像動物園裡的猴子們,在太陽下互相抓蝨,只是沒有人敢放入嘴裡吃。
後來,學校檢查沙眼,哇,全班五、六十個學生,三分之二以上的學生有沙眼,我就沒有。於是,大家每天上完第一或第二節課之後,就要點沙眼藥膏。剛開始是老師給大家點藥膏,我就乖乖(其實是好奇)的站在老師的旁邊幫她拿沙布和藥膏,看著老師給大家上藥膏。沒多久,老師就教我如何給大家上藥膏。
熟能生巧,我因而學會了一手上眼膏的好技巧。其實也很簡單,先用消毒沙布讓他們擦拭一下眼睛(是眼皮啦),發兩塊消毒沙布,一手一塊,然後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將眼皮同時一上一下的翻開,藥膏立刻擠上,上好藥膏之後,他們自己自動化地將沙布放在眼上,輕輕的按摩,直到藥膏溶化被眼睛吸收為止,前後只需幾分鐘,大功告成。
從此上保健室領沙眼藥膏和消毒沙布,給同學點沙眼藥膏就成為我的專任業務,我就像個小護士。
這職位給了我某種特權,是這樣子的啦。幾乎每個班級都在下課時去領沙眼藥膏等,保健室在那短時間內都爆滿了,我就和老師商量能不能等上課鐘響時,我才去領,或者是下課前提早五分鐘去。老師一想也是對的,所以我每次去領,就我一人,於是和保健室的正牌護士,連帶隔壁的福利社小姐阿姨,一回生二回熟,成了好似一家人般。
班上好多位女同學家境很好,口袋總是裝著重重的零用錢,可是有錢也沒用,想買個健素糖吃,等到上課了,就是排隊也買不到,人太多了。那時的福利社什麼都不賣,只賣台糖的健素糖,圓圓的,小小一粒粒的,好多顏色,挺漂亮的呢,外層有包糖的叫 “健素糖”,沒包糖的只叫 “健素”。於是她們就託我幫她們買,好朋友的事有何不可呢,況且福利社的小姐阿姨和我很熟,另外,我買時,都會多出一點點,大家更樂了。
小護士外加採購專員成了長達一年半的職務,天天都很快樂,天天都有健素和健素糖可吃,我還需要什麼零用錢嗎。
小護士後來差點成了真護士。初中畢業時,高職聯考,不幸考上了省立台中護校,全校只有四個人考進去,初中導師高興得不得了,我們班就兩個考上,我和好友班長。左右鄰居都覺得很了不起。母親大人一聽,臉黑了,「什麼,去唸護士。妳那脾氣怎麼能當護士呀。」
校長夫人聽到我不唸,親自跑來當說客,向母親遊說,說什麼千載難逢,多少人想考進去都沒辦法,還有未來能出國,畢業後是金飯碗…,結果,不行還是不行。說真話,我也不敢唸,我怕打針啊。
說來真不可思議,當年好友的我們共四人,班長第一個唸護士,小琳高中畢業後考上台北醫學院,小倩見血即昏倒的嚴重毛病,後來居然嫁給醫生,還會給人打針幹嘛的呢。只有我,到如今除了孩子小時給他們擦擦小傷外,包括小孩在嬰兒期到衛生所打預防針,還是老爸抱去的,我只敢在門外等,更不用說 “看打針”了。小護士的名號似乎成了歷史上的一個插曲。
「喂,老媽,妳到底會不會點眼藥膏,怎麼感覺藥膏好像都沒點上去。」老爸叫著。
「你說什麼?翻眼皮上藥膏,到如今還是一流技術。」老媽突然被人從甜美的回憶夢裡拉回現實,又聽到抱怨聲,還嫌她技術本位不佳,不由得一大把火氣上升。
「可是就覺得…」
「吼,你敢說我不會點,自己照鏡子看看,我點得好不好。下次不給你點藥膏了,要點自己弄。」老媽說完,氣呼呼的走了,臨走時又加了一句:「藥膏在桌上,等會兒,眼睛能睜開的時候,不要忘了放到冰箱裡。」
「呼,好兇喔。」老爸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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