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缘滅 ( Part 3 )

當外子和我趕到醫院時， 剛好玉書正低著頭往停車場走去  。我叫住了她，  她錯愕的看著我們， 翦水般的雙朣蓄滿了淚水 。 “  玉書！紹文怎麼啦　？＂我迫不及待的問她　＂小彤　紹文他…..　　他得了腦癌！＂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紹文他才四十歲！這麼年輕！怎麼會患上不治之症？外子推推我說　＂你和玉書回去吧！你這個樣子去看紹文會讓他難過的＂我恍恍惚忽地隨著玉書上了車　，玉書一坐定，　就伏在駕駛盤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聽到了哭聲才回過神來，　輕拍著玉書抽搐的肩膀，　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玉書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　，用那雙紅腫的眼睛看著我說　＂小彤　你知道嗎？是我害了他！我太對不起他了！＂　＂玉書，　紹文生病怎麼會是你害的？你別太自責了！＂玉書不住的搖頭，　任由鼻涕眼淚泗溢的流著。　＂是我！我是罪魁禍首！這段日子以來，　我總是嫌棄他　挑剔他，　雖不至於惡言相向，　但是冷淡他、　忽視他　，更讓他難過。　到後來他都盡量的避開和我共處一室，　甚至吃飯我們都各吃各的。　最近他找了一份看倉庫的工作，　有時還要幫忙搬貨，　我勸他不必這麼辛苦，　但他堅持要自食其力。你知道像他那麼驕傲的人，　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可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不再和我溝通　，只是把自己封閉起來，　每天過著形屍走肉般的日子。　我想他一直為他的婚外情和扯下的濫攤子覺得對不起我　，把我對他的苛責，　全都歸咎於自己的出軌上。　來美的這段日子裡，　他盡量對我好 遷就我，　而我反而容不下他，　處處找碴 。 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他頭痛的現象已有一段時間了，  我曾勸他去檢查看看，  但他總是說沒關係 吃顆止痛藥就好了。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以至於延誤了治療。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生病完全是因為心理太過鬱悶，　影響到身體的。　否則才四十出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紹文的癌症已進入末期， 無法開刀了。  醫生要他回家療養， 不需要住院， 每天有護士到家裡來換藥 打針  。才短短的幾個月，  紹文已瘦得像片隨時會凋零的枯葉   。我心疼他的生命力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 實在無法想像這麼短暫的日子，  就把一個英俊瀟灑的人折磨成盈盈不堪一握的垂死之人 。  俊美的表象  ，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嗎 ?

紹文病了以後， 心情反而不像往日那麼鬱悶  。他從不自怨自艾，  或許知道自己來日無多， 他顯得相當的豁達  ，對玉書沒有一句埋怨的話，只不停的說自己對不起玉書  ，太拖累她了。  聽了叫人心酸 ! 明知癌細胞已經擴散且時時啃噬著他，  但他都強忍著痛楚， 不願讓玉書擔心。  只會要求外子在他實在承受不住的時候，  為他按摩、 按摩。  我們幾乎天天都去看他，  我總覺得自己像是玉書的共犯似的， 面對紹文時有著說不出的歉意與憐惜，  總覺得他好可憐  總覺得他的生命應該不止於此  。

病中的紹文特別喜歡有人陪他說話，  只要精神稍好，  他就愛和我敘述自己和玉書相愛的經過 。 看到他深情脉脉的回味著往事， 我相信他一直深愛著玉書。 紹文是個非常感性的人，  他寫的一手好字  ，還畫的一手好畫 。看到他為玉書畫的一幀素描， 將玉書的神韻掌握的恰到好處， 那份用心只有愛到深處才表達的出來 。 一對愛侶為何最後會演變成形同陌路的怨偶呢 ? 是造化弄人還是宿命的人生。

在紹文生命的最後的三個月，  玉書向公司請了長假， 全心全意的照顧他。  只要紹文稍稍有些體力的時候， 玉書就會推著輪椅帶他去社區的公園走走，  或是兩人靜靜地坐在湖邊看野鴨子戲水 。 此時兩人彷彿又回到了青梅竹馬的歲月裡， 我頭一次看到玉書用含情的目光凝視著紹文， 兩人的手總是緊緊的握在一起  ，好像一放開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似的。  每當我看到這種情景的時候  ， 就禁不住為這段遲暮的愛情哀悼不已。

紹文走的時候非常平靜，  然而死者以已 生者何堪  ?玉書整個人一下子崩潰了！她抱著紹文尚未冷卻的身體，　不准任何人去碰他。　我們不敢違逆她的心願，　只有默默的陪著她　，讓她自己安定下來。　當玉書漸漸的回復了神志之後， 不住的對我喊著　＂小彤呀！小彤！我該怎麼辦？我以後該怎麼辦啊 ! 我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我對不起他了 !再也沒有機會了…….      ” 我淚眼模糊的聽著玉書椎心瀝血的哀號，  雖然口中不住的安慰著她， 但心裡卻明白玉書內心的這付枷鎻  ，今生今 世是再也卸不下來了 !

整整一年的掙扎，  玉書終於擺脫了心理上的桎梏，從悲慟中走出來。  她將工作以外的時間自願發心去老人院 、 醫院做義工，  雖然身邊不乏追逐者，  但她心如止水  ，不想再談感情的事 。 我曾勸她還這麼年輕何苦選擇孤獨  ，人是需要伴的， 如果有合適的人選 不妨考慮看看。  但玉書含意深長的告訴我  “聽過嗎 ? 相親相愛  互相傷害  。在我失去紹文的時候  ，我才體會到這句話 的深意 。 他的死 讓我清楚的發現他在我心中的份量， 我原來是這麼的需要他、 倚賴他。    但一切都太晚了，我竟然連一次机會都吝惜的沒給過他 。 如果我有勇氣向他坦白我的背叛， 或許他就不必背負著那麼多的愧疚。  如果當初我耐心的陪他走過那段心理上的黑暗期，  以後的事或許都不會發生 。 但是我卻選擇放棄  ，其實 當時他是多麼的需要我  唉!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多虧你們這些好友支持我  ，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  玉書平靜的面容， 看不出一絲連漪  。 “感情得到了又如何 ? 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人終歸是寂寞的  。與其將生命花費在情與愛的執著中，  倒不如求得歡喜的心、  平靜的心  !” 缘起缘滅 « 看到玉書的變化， 正所謂的 “禪心一任娥眉妒  佛說原來怨是親  雨笠煙簑歸去也  與人無愛亦無嗔 “ 我真摯的祝福她，  對她的牽掛  也可以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