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億元也買不了的誠信（上）：「鴻海廖萬成回扣案」堪稱採購舞弊的經典教科書

其實廖萬成的不法所得，據一審裁判書所計約1.六億新台幣左右，以鴻海集團破6兆的年營收來看根本九牛一毛，再跟台灣其他知名大案比起來，金額其實也小得可憐。不過，因為是發生在全球500大企業（Fortune 500）第23名的鴻海集團，郭董又難得主動回應此案，加上整個共犯結構分工細膩，金流錯綜複雜，堪稱採購舞弊的經典教科書，故值得一記。

廖萬成是何方神聖？

首先，廖萬成是鴻海集團旗下子公司FIH（富智康）的資深副總經理。在外商，副總可能多得如過江之鯽，但鴻海集團並不是一個職稱浮濫的公司，一個副理手下可能就管理幾百人，更何況是位高權重的副總。

第二，廖萬成於2006年至2011年，專任為SMT（表面黏著技術）技術委員會的總幹事（主委以下的二把手）。技委會是一個鴻海集團內的橫向組織，統整原本分散在各集團的技術專才，在專業領域的採購中，扮演了類似「專家委員會」的關鍵審查角色。而SMT技委會又因為該技術在各集團中多會使用，且與iPhone手機製造密不可分，每年經手的金額高達4、500億，因此有「天下第一會」的稱號。

試想在這麼龐大的集團內，所有SMT處理共通所需之設備、備品與耗材等的評鑑、採購、維修及資源調度等業務都必須經過技委會，廖萬成手中握有的權力有多大。

完美的共犯結構

廖萬成雖然是手握大權的高管，但孤身一人其實還是有點風險，畢竟SMT設備採購金額龐大，牽扯的單位眾多，沒有戰友事情不容易搞定。第一位就是他的副手，兼任的副總幹事鄧志賢，強化SMT技委會採購、議價及簽核採購單的實質影響力。

SMT是採購審核單位，沒有請購跟驗收的權限，因此第二位戰友就是在iPhone與iPad製造單位的陳志釧，具有請購建議及驗收權限。驗收權限的重要之處在於，使用者單位驗收後，供應商才拿得到貨款。據裁判書中SMT主委戴正吳（沒錯就是他）表示，連Sony的副會長都跟他抱怨，貨款延遲半年都還沒收到，就可以知道這個驗收權限有多重要。

上述還有個重要的前提，廠商必須先成為鴻海集團的合格供應商（AVL），不然一切都白談。第三位戰友，就是掌握SMT實驗室的蔡宗志，對於使用單位提出之採購產品具有測試評估之權限，也能告知廠商哪裡品質可以改善，讓廠商有機會進入AVL。

最後，這些人總不能自己開團，光明正大跟供應商要錢吧？因此，需要一個白手套來幫忙收錢。至此，完美的團隊就位了。

手法一：強迫代理收回扣

任職健威特、富威強或富華公司的吳山林，向廖萬成表示有些廠商很想跟鴻海做生意，因此只要由前述三家公司代理成功，這些廠商願意支付他一定比例的佣金，而廖萬成只要協助完成交易、增加銷售量、減少被砍價幅度、 避免驗收被刁難，以及縮短收受貨款時程等等，他願意分出一定比例作為回扣。

2007年開始，Heller公司等5家原即屬於AVL的供應商，發現鴻海對其採購量突然暴跌、遭非平等對待之大幅砍價、貨款遭拖延等異常，打聽之下才知道必要透過吳山林的三家公司代理銷售，因此與吳簽訂了代理合約，並支付佣金後，銷售量確實提高了，也沒有遭到大幅砍價，採購單也沒有無故遭刪除或修改，驗收跟收款時間也大幅縮短了。

那回扣怎麼計算呢？初期是健威特公司每月利潤的10％，後來改為銷售給鴻海之機器設備每台美金1000元至1500元，共計匯款至廖萬成香港中信戶頭約新台幣7159萬的回扣。

手法二：併購我也要一份

吳山林的三家公司因為手法一，業績穩定成長，被上市公司雷科認為獲利能力好且仍有成長潛力，因此想要進行併購。廖萬成得知併購案談妥後，就向吳暗示希望能夠獲得併購金十分之一作為分紅，畢竟沒有他，這三家公司業績不會這麼好，也不會有併購這種好事發生。

最後，三家公司的股東們決定支付約新台幣2200萬元給廖萬成。

手法三：更大的白手套

前面吳山林只是小白手套，掌握緒品、 聯準、 鴻亞達三家公司的郝緒光才是本案重點，也是新聞媒體報導的焦點。

上市公司德律原來透過中國大陸或香港子公司提供鴻海AOI設備，但自2008年開始常遭SMT技委會抽單（改為向其他公司採購），待德律副總結識郝緒光後，才得知背後緣由，於是請郝緒光擔任代理商， 約定郝可抽取3％至5％的佣金。

友創公司亦是自2008年開始，對鴻海的ETC迴焊爐銷售量大幅減少，也常被競爭品牌搶走生意，透過郝了解原因後，亦請他擔任供應商，支付每台3000至4000美金的佣金。

信立能公司2010年間想要打入鴻海供應鏈，提出申請新增供應商資格卻遲遲未果，找上郝疏通廖萬成，廖萬成表示要取得VENDOR CODE（即成為鴻海AVL），應依（行賄）慣例得收取6萬人民幣，殺價後僅收取3萬。成為合格供應商後，信立能想要增加其代理之日立貼片機（SMT設備中單價最高之主設備）以及桌上型AOI等設備之銷售，於是又找上郝，約定每台貼片機交易金額0.7％至2％、每台桌上型AOI設備交易金額4％至5％作為佣金。

為什麼要透過行賄增加日立貼片機的銷售呢？因為鴻海的內部測試報告中，日立貼片機之價格最高、性價比最差。

故事還沒完。

希瑪公司與鴻海集團往來已久，主要銷售印刷機與波峰焊爐，2010年間因競爭對手DEK印刷機加入（恰巧是由吳山林代理銷售），導致其印刷機等銷售量變低。處理方式相依舊相同，透過郝代理，印刷機每台給予售價2％－6％不等之佣金， 迴焊爐每台給予售價約2.5％之佣金，波峰焊爐每台給予售價約4.5％之佣金。

臻和公司銷售的迴焊爐、分板機、返修台等設備，一樣遭遇SMT技委會改單的情形，跟業界打聽才知道要透過郝，於是與郝約定，只要跟臻和購買，即支付每台迴焊爐1萬到1萬2000美金、每台分板機2000至2500美金、每台返修台2000美金的佣金。前面提及的陳志釧，本身還是佔有臻和20％股份的股東 。

2010年間，郝得知技鼎公司代理之富士貼片機好不容易打入鴻海供應鏈，但卻遭使用單位拖延驗收、刁難、延宕付款，於是向技鼎公司表示只要每台貼片支付交易金額之2％作為佣金，即可打點疏通上述問題，而事後確實也縮短了驗收及收款的時間。

銷售氮氣產生機給鴻海的班順公司， 一直以來都是透過其他經銷商，無法取得鴻海供應商資格 ，2010年間找上郝，同前述信立能公司花了3萬人民幣由廖萬成建立VENDOR CODE，再跟郝簽約代理，每台佣金人民幣8萬5000元。

看累了嗎？那我們長話短說：

• 僑鑫公司為使備品能順利銷售給鴻海集團，與郝約定收取銷售金額6％之佣金
• 南虹公司2010年間銷售給鴻海集團的10台空氣波峰焊爐，貨款遭到嚴重拖延，與郝約定收回第一台貨款則支付1萬5000人民幣佣金，其後每台機器3萬
• 凱能公司為順利銷售代理之返修站給鴻海集團，與郝約定以實際銷售金額之0.6％－3.6％作為佣金
• 昇貿公司聽到廖萬成暗示說，自己買了昇貿股票卻慘遭套牢，因此共匯了500萬台幣作為補償，也提供鄧志賢錫膏等耗材每公斤人民幣0.5元至2元之回扣
• 晟楠公司2009年間主動找上廖萬成，希望協助減少被砍價幅度、驗收付款不拖延，及增加採購數量，一口價300萬台幣，再找蔡宗志表示願意出錢讓他購買3萬5000股的的晟楠股票（約台幣213萬）。

同樣的手法與技巧，只是重複發生在這幾家不同的供應商身上。

簡言之，從2009年7月自2011年底，多由郝擔任白手套，替廖萬成萬城、鄧志賢與陳志釧等人收取回扣再依約分配，協助供應商各種需求，如取得集團供應商資格、於議價時減少砍價幅度、維持或增加設備採購數量、避免遭中途抽單、避免驗收遭使用單位無故刁難、縮短收取貨款時間等。

• 六億元也買不了的誠信（下）：高薪不是可以養廉嗎？為什麼這麼多關都擋不住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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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高智敏授權刊登，原文刊載於此：出處1、出處2、出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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