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之城‧感官之書

國立中興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劉鳳芯

                 在某個黑暗的季節，一名年約五歲、有著長髮辮和一口整齊無縫小乳牙的女娃，從乳酪大師的乳脂桶中赫然冒出，打著噴嚏、噴著奶水、不停咳嗽。大師先以乳酪刷子刷去沾黏於娃兒臉上的凝乳、又舉燈照著眼前小人兒的臉蛋瞧了半晌，決定收養她。女孩的地底人生，於焉展開……。

以上暗藏神秘、未知，但對於小娃的描寫又甜美可人的敘述，便是《玻璃之顏》的序幕，也是英國女作家法蘭西絲‧哈汀吉繼《謊言樹》，與臺灣讀者再次照面之作，同樣精彩絕倫、峰迴路轉，甚至更令筆者傾心。《玻璃之顏》篇幅不短，簡言之，是關於一位女孩的自我追尋。小說主角同勒瑰恩《地海古墓》書中的少女祭司，都在如迷宮般的黑暗地底進行女性內在探索；也如卡洛爾筆下的愛麗絲，不斷追問著「我是誰」。愛麗絲受兔子驅使遁入地下，不過本書的十二歲女主角，卻因追捕小兔而意外爬出地道、按照指示喝下真酒、發現洞窟城的祕密、並恍然自己的容顏如玻璃會反照心境，意識到自己的獨特性。

《玻璃之顏》不僅描寫少女成長，也是一本充滿氣味、聲響、顏色的感官之書，可謂青少女版《香水》。德國作家徐四金為十八世紀的巴黎注入氣息，本書作者則創造了地下國度「洞窟城」，無數工藝大師深藏地道，鑽研珍饈美饌：製成的乳酪能引發奇特幻覺；釀出的酒液可消解／恢復記憶、精緻的果凍內藏活鳥，當鳥兒振翅，便帶動果凍震顫。除了令人垂涎的美食描述，作者哈汀吉也創造極具原創性的角色，如年逾五百歲的總管大人及愛戀洞窟城的瘋狂怪盜，兩位角色乍看身處階級的兩端，但同樣分裂的人格卻又使他們極為類似。

《玻璃之顏》不僅延續哈汀吉對於表裡、真偽、謀殺、政治、算計等主題的闡發，還討論高齡問題；書中對於人瑞不顯尊敬，反倒嚴加批判，與綏夫特在《格理佛遊記》第三部「諸島國遊記」的主張不謀而合，值得玩味。

哈汀吉文采洋溢，是筆者近年閱讀最暢快淋漓的小說；趙永芬老師譯文流暢、詞藻精確優雅，也是難得好譯作。極為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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