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這一系列台灣當代藝術家群像，是一年多來我與魅麗雜誌和安德昇藝術拍賣公司合作採訪的內容。這些藝術家都有各自的氣質與生命力，可能就在你我身邊，但我們卻毫無所悉。我想把這些文章拉出來，可以有機會讓更多人看到台灣的當代藝術家。

----

圖片擷取自蔡永和臉書 

 

婚紗，為新人們編織起童話般的美夢；婚紗攝影，更讓一對對的新人，透過鏡頭建立起永恆不變至死不渝的堅貞愛情。二十多年前，堪稱婚紗攝影達人的蔡永和，是稱霸業界一哥的地位，技術好、收入也豐。但人生的路，就是這麼有意思！從接觸茶道、到開始轉向以茶道做為創作根本的蔡永和，目前過著截然不同的簡約生活。

靠著成就絢爛幸福的人像，曾經一個月高達近百萬營收，蔡永和怎會放下收入豐厚、轉向寧靜的茶道攝影，用影像書寫人生？他甚至甘於十多年來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的生活，這樣的峰迴路轉，究竟為何？

1961年在宜蘭出生的蔡永和，從小就和美術有了接觸，國中開始自習攝影。蔡永和的影像人生，分為幾個階段。剛出道時，搭上了臺灣婚紗工業的熱潮，蔡永和成立個人工作室，從早拍到晚、全年無休，拍到一種昏天暗地的感覺，他內心的空虛也慢慢擴大。

後來他嘗試擔任雜誌特約攝影、也幫果陀劇團拍攝劇照，甚至連街拍也投入嘗試。1991年去了一趟尼泊爾之後，回來臺灣出版了《異塵》攝影集，這是蔡永和從商業攝影逐步轉向人文攝影的起始點。

而蔡永和真正轉向的關鍵是：茶。

放棄婚紗攝影的他，帶著老婆和孩子到花園新城定居，當時山上常常會有藝文界的朋友一起飲茶。在茶會上，有許多茶事活動勾住了蔡永和的眼睛。他很清楚，茶道的形而上意境、茶人和茶席間的私密對話，才是他真正想要捕捉的幽微深處。而這種意境，不是傳統攝影如實的速度感所能呈現，蔡永和希望能運用數位化的便利結合東方美學的概念，採多點透視，打破比例、遠近，以呈現茶道藝術。

向來活潑熱情的珊旭，看到蔡永和的作品時，會靜靜地在攝影作品前，娓娓道來看到快門片刻的感受。她說：「蔡永和的作品予人一種寂靜之感，而寂靜是所有修行會談到的面向。」

蔡永和不只是從拍攝內容大翻轉，他連攝影後製都採取大躍進。傳統攝影強調寫真，按下快門那一剎那等於永恆。而蔡永和看來，按下快門只需要片刻，但後製卻會讓他花上許多時間沈澱琢磨。他會不斷反覆閱讀一張畫面，從中發現任何可能性，跨出傳統以真為本的攝影模式，接著在後製過程中把兩張攝影作品疊合在一起，這一切都是為了要抹去攝影的寫實。

蔡永和直白地承認，他已把攝影轉換成繪畫工具，而且希望透過後製創作，可以更深遠地傳達傳統東方美學裡的意境和精神。把攝影當作繪畫，蔡永和不是第一人，早在半世紀前的郎靜山，就是把攝影變成繪畫的大師。蔡永和希望透過後製方式，把原先攝影的時間性打破，擺脫「攝影決定一瞬間」的桎梏，導引觀眾到達精神空靈狀態。

不過，矛盾與困難也在此，攝影本身就是紀錄時間的工具，想要打破它，等於是自我解構，現實面是如此不可得。這樣的亦真亦假的模糊地帶，正是了蔡永和作品吸引人的關鍵所在。在珊旭眼裡，蔡永和不一定真能打破時間創作，但他確實是個追求當下的典範。珊旭說：「多少大師、修行人，所想追求的就是當下的力量。當下很神秘？一點也不，但你說他不神秘，這中間的力量卻又很大。」

追求當下、呈現當下和諧狀態，蔡永和最具體的成果就是和太太的緊密結合，總是一身手染布衣的蔡永和和太太，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意象。在珊旭眼裡，蔡永和把工作與生活、創作與家庭結合得天衣無縫，太太喜愛植栽，給了蔡永和無比的靈感。作家李偉文用「減法的人生」形容蔡永和離開商業攝影後的人生，珊旭則直呼：「我要得太多了！」

蔡永和作品最大的特色是，輸出的媒材是宣紙，而且「終身保固」。一方面宣紙有渲染的空間，每隔一段時間，作品就像是活的，會隨時間而變化，另一個原因是，他堅決不使用玻璃，因為玻璃會反光，不僅作品好像被掐在玻璃內無法呼吸，也讓觀者無法靠近欣賞。所以當有人買了蔡永和的作品回家後，很想用玻璃保護，但蔡永和卻說：「不要害怕它會壞掉，沒關係，我終身保固。」照片怎麼保固？就是再做一張。

就像在家裡泡茶一樣，蔡永和的攝影作品，你可以隨意放在家裡任何空間，也可以慎重地放在某一處，可以把茶桌放在一個小空間，也可以放在顯眼之處，有人上門拜訪，泡茶品茗自可信手拈來。從蔡永和的創作思考來理解喝茶這件事，喝茶本身不是目的，而是一開始準備在這樣的天氣、在這樣的濕度、光影、眼睛感受到的顏色等等，所有的紛擾思緒透過茶道，全都回到當下片刻。

欣賞蔡永和的攝影像是看文人畫，襯托著中國文人的優雅生活習性，走到哪，無處不是美景，穿著棉衣、帶著徐志摩式的復古圓眼鏡，身邊沒有多餘的衣物，也沒片刻的無時無刻不在拍照，「沒有理頭髮的修行人」是珊旭對他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