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何木火《咖啡茶》

何木火的《咖啡茶》，說來是很清新的七絕，以這樣的主題來說，表現的是日常生活中的閒適，也能瞧出詩人輕鬆自在的心境。

此詩如下：

「咖啡嗜好若瓊漿，產自巴西別有香。
　我也雷仝同一癖，精神煥起壽而康。」

這首七言絕句，收入《亞季詩集》，是相當直白而有意思的一首詩。

詩人是十九世紀末出生的台灣人，何木火先生所寫的詩，可以看見他擁有一種在那個時代敢於嘗鮮、自得其樂的精神。

咖啡傳入東方的時間不短，最早來自於新大陸被發現之後，輾轉從歐洲賣到亞洲，但是真的能夠讓普羅大眾所接受，其實得過了一百年後的廿世紀纔逐漸風行，縱然台灣接觸西方的歷史不算短，能夠接受咖啡的民眾當時卻不怎麼多。

至於咖啡的功效，例如提神或對健康方面的研究，要到了廿世紀下半葉方特別彰顯。

以台灣的歷史來說，最早接觸的是來到東方的西班牙人和佛朗磯人（葡萄牙人），過了舊帝國主義時代，進入了新帝國主義時代，荷蘭東印度公司、法國人、英國人來到了台灣，輸入了當時風行的巴西咖啡，算是上流社會纔得以享用的價昂飲品。

何木火的詩題為「咖啡茶」，茶是中國人千百年以來的飲品，將昂貴的巴西咖啡當作日常飲品，顯現出詩人的出身與品味，而他對於咖啡的功能也有所研究，故而詩句中多有稱讚之語。

第一句「咖啡嗜好若瓊漿」，只要懂得咖啡的人，都會明白巴西咖啡有多酸，縱使酸澀而帶有苦味，在詩人的啜飲與喜愛下，就成了仙人所喝的飲料那般，古人稱美酒為「瓊漿玉液」，「瓊」是美玉，那如同美玉精華一樣的漿液，會讓人上癮，而「產自巴西別有香」，對比前句，雖說是兩句很簡單直述的詩，但卻能從巴西咖啡的香醇氣味描寫，看出詩人的喜愛程度。

既然能夠在飲用咖啡時，彷彿啜飲天上瓊漿玉液，此物成為人間最美好的享受，那麼何木火之所以如此比擬，就在於表露他的家境富裕，以及從品嚐巴西咖啡的癮頭中，突顯自己能接受西洋新事物，並將之視為「嗜好」那勇於嚐新的人格特質。

「巴西咖啡」雖說目前為平價咖啡，但是在十九世紀末至廿世紀初，卻並非是流通於市場上的飲品，所以七絕詩句中簡潔的句子，書寫的就是上個世紀初的人文風情。

七律寫成於西元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日本明治四十五年），當時的臺北地區開始出現新興的咖啡廳，作為洋化的一種代表，只有觀念新的年輕人會喜歡造訪，而當時的台灣人認為，這類咖啡廳與喫茶店、日式料理店、日式藝妓等風月服務雷同，故而「同一癖」方面，可視為詩人的戲謔語，「癖」通常有負面的嗜好表徵，前述巴西咖啡在廿世紀初期的台灣並不常見，擁有此「癖」需要足夠的收入和願意付出金錢來周全自己喜好的享樂態度。

意即，能喝得上巴西咖啡，是一種觀念新和手頭寬裕的表現。

「我也雷仝同一癖」這句，換言之，就是除了何木火這位詩人之外，還有其他人同樣喜歡巴西咖啡，台灣早期作為貿易轉口站或交易中心之一，舶來品不便宜，能享用舶來品當日常飲料的人不多，故而「也」字有了這樣的暗示。

此外，對於五言或七言絕句來說，多半不使用重複的字眼，故而以「雷仝」替換「雷同」或「靁同」這些同音字詞，算是詩人的高妙處。

然而，詩人最末一句「精神煥起壽而康」，表示何木火知曉咖啡的特質：提神，對身體健康也有幫助。

筆者也喜歡喝咖啡，通常是為了提神，而許多咖啡的口感並不相同，巴西咖啡酸中帶著澀，雖然是產量大也較受歡迎的品種，實際上要喜歡這種咖啡，得花點時間習慣那股苦澀中帶有酸味的特殊口感，並非是一入口即能習慣的滋味。

以咖啡來說，不管是菲律賓咖啡，或是台灣的古坑咖啡，或者是英式咖啡，其提神功能性或促進健康的效果，說來沒有不同；但詩人特別提到的是南美巴西咖啡，顯見他認為自己特有的喜好、習性，與其他人是有些不一樣的。

在標榜享樂與自己的獨特興趣時，詩人的詩句，其實暗藏許多意味，也讓人在讀詩的當兒，能夠對何木火的性格、喜好、出身、知識等訊息，從詩中發現許多的基本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