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就一直想起那一家九口

思緒飛回數月前，和同事小之相約要去訪查那個家庭。因前一天已事先與案主郭先生約好訪談時間，所以郭先生未出門開車營業，專程在家等我們。

  案主居住的地方是一棟老舊公寓，當我們在泊停機車時，已經有幾個孩子在他家陽台朝我們打招呼：「嗨，哈囉」。我們一邊朝孩子們揮手，一邊拾級而上。樓梯非常乾淨，脫鞋進到案主家，房子目測約二十幾坪，客廳非常寬闊(可能因為沒擺家具--地板以拼裝海綿地板鋪著--推測應是防止幼小孩子跌傷，整個客廳只有擺著冰箱和老舊電視，並無桌椅)，倚牆矮櫃顯係以撿拾取得之木板訂製，兼當孩子做功課的桌子吧。有兩個房間，其中一間有床，老五老六正香甜地睡在上面。另一間則非常空曠，只有幾個裝衣服的塑膠整理櫃和塑膠衣櫥，因為沒看見棉被，好像孩子晚上也沒睡在那房間。所有的傢俱--唯一的雙人床、二手電腦、孩子獎狀、結婚證書、生活照、小冰箱、電扇、暖風扇…等 都存放在靠前陽台的房間。

  女主人顯然很會理家，孩子雖多，卻不見髒亂或多餘的雜物。連已經故障許久，無法使用的二手電腦鍵盤，都用絲巾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可以聽見洗衣機正在運轉的聲音。今天因為孩子期末考，只讀半天。所以老大、老二都在家，只有老三因為參加學校的免費課輔，要到三點半才放學。孩子們因為家裡來了客人，很興奮地追逐嬉戲….。郭先生抱著老么跟著我們席地而坐，開始我們的訪談。

  郭先生1957年生，以開計程車維生，計程車是以靠行方式登記，每天除了接送小孩上下學，盡量減少休息時間，幾乎都在開車。

  太太是印尼客家籍華僑(祖先是隨 國父從廣東逃離至印尼的客家人)今年28歲，到台灣已經十一年(16或17歲訂婚、結婚，18歲到台灣)。護照上的年齡可能較高，因為當初虛報，避免年齡太小不能結婚進入台灣。每週有四個晚上會參加正□國小的外籍配偶進修課程，該課程每次約兩小時。國語講得很通順，詞彙相當豐富。

  孩子共七人，最大的小學四年級，最小的一歲多(2005年母親節生)。在我們談話過程，孩子輪流膩在郭氏夫妻的懷裡。郭家所有孩子因經濟因素都沒上幼稚園，都直接上小學。房間有一面牆貼著許多獎狀，言談之間，郭先生對孩子的成績表現很滿意欣慰。談著談著，孩子拿功課問郭先生，後來夫妻倆叫他們去社區圖書館看書、查資料，準備隔天的考試，老大、老二高興地拿著健保卡(據說出示健保卡就可以使用電腦)出門了。(那天是陰天，當時家裡已經很暗，還沒開燈，我正擔心孩子們的眼睛不適合在那樣的光線下做功課…)

  老五起床了，換老五膩在郭先生懷裡。老么換去給媽媽抱。

  案主一家有政府低收入戶的補助，每月每個小孩的補助有：1,700(1,700X7=11,900)另外，有郭先生不知是何名目的補助4,000元

總計固定收入是：15,900元

  其他非固定收入則是：郭先生每日營業所得，因為收入不定，無法精確統計數目，常常在街上兜幾小時都沒乘客。另外因最近油價漲、無線計程車行以夜間打折方式削價競爭，讓收入銳減(郭先生只好以增加跑車時數來因應)。

  支出方面：房租每月7.000    計程車靠行費每月3.000

家用如水、電、瓦斯、電話費、奶粉、尿布、買菜…每月家用花費約3-4萬元(郭先生提到現在油價漲、奶粉、尿布也漲。光是兩公斤裝的奶粉就漲了五六十元)

每年勞健保支出約35.000

  郭先生表示，目前不敢想太多，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孩子也逐漸會長大，生活中好像都沒看到錢，日子就過了。只能盡量去跑車賺錢，只要有體力，就會盡可能出門。(夫妻都一直面帶笑容，對不富裕的生活沒有無奈或抱怨，反而讓人感到滿屋子的滿足和幸福)

  天色非常暗了，郭太太終於開了客廳的日光燈。還給我們一人一杯杯水、吸管。

  當得知郭太太在參加每週四個晚上的當地國小外籍配偶進修課程時段，都是郭先生帶孩子，讓郭太太去上課時，我們分別問他們的想法。

  郭先生說：鼓勵支持太太出門學習，因為這樣郭太太會比較懂如何帶小孩，也知道怎樣有效溝通、融入台灣社會生活。只要太太能讀、願意讀，甚至樂意見到太太讀到大學。還神采飛揚地說：太太會說印尼語、客家語、國語…也許將來可以到印尼商會上班，或當政府辦國際活動的中間人。

  郭太太說：先生不反對、能出去學習她很高興(班上約20人，大部份是越南籍；其次是中國籍，只有遇到一兩位印尼籍同鄉，據說桃園比較多印尼籍外籍配偶，約有五千人)，很高興外籍配偶進修課程有敎電腦。(我們問她，如何知道印尼家鄉的事，他說大事像地震新聞會報導。我們說可以透過網路知道家鄉的大小新聞，可以請進修課程的電腦老師幫忙上印尼網站，郭太太眼睛發亮，很興奮，也很期待。)

  夫妻突然驚覺老么不見了(因為懷裡黏著的，不知何時已經分別換成是老四、老五，已經一段時間了)，一陣慌亂，媽媽以為老么跟著老大、老二後腳跟，出門去了，衝去大門沒看到…關落地門回頭找…後來我們發現他正躲在房間門後…呵呵. ..大家都放了心。在整個訪談過程，老么手上把玩的是一個空的乳液塑膠瓶，那可是她唯一的玩具。

    當時我們問到，以後會不會再有孩子出生？

  郭太太說，因為已經結紮，不然還會再生（上次來探訪的時候，他們說的是：家裡不排斥再有新成員，一切順其自然呢！）。因為郭太太的媽媽生了13個孩子。郭太太說，她在家裡的排行，好像是女生的第六（她不記得她在家的排行！！)還說：現在，孩子生了就生了，也沒想那麼多。生活上，想出門就出去，先生也讓她自由出門，她很快樂。

   郭太太還談到印尼家鄉地廣人稀又沒颱風，過的幾乎是「避垃圾而居」(註：建居屋於一地，丟滿垃圾後，移居乾淨的他處搭新屋)；但她不常跟娘家連絡，因為電話費很貴，娘家也沒裝電腦，不能用網路電話。

  我們問郭先生：這些年是否曾經面臨經濟上轉不過來的痛苦和壓力?

 郭先生說好像沒有。

   小之又問郭先生，對前一陣子因為被貧窮所苦，有一位父親帶著兒子跳河；過一個月，媽媽又攜子跳河的新聞事件的看法。郭先生說：因為跑車一直都有現金收入，所以就一天一天一直過了。

   小之假設性地問郭先生，經濟若真面臨極端窘境如何面對?

 這時，郭先生終於想起老四出生時(夫妻對老四究竟是91年或92年出生有不同記憶)，剛好是除夕夜，在基隆海軍醫院出生(自然產，4060G)，醫師以聽診器診斷出心臟有雜音，是心導管未自然閉合，需馬上開刀進行手術，醫院已經聯絡好三軍總醫院的開刀事宜，他坐著救護車到三總，付了700元救護車費用後，心理琢磨著開刀後也無力繳納後續的醫療、照護費用，於是就默默地跟孩子說：「生死由命，要走就走，你如果不跟我，無緣當父子，就好好走吧。」於是，就在除夕夜裡，抱著孩子走出三總，坐公車回家（這是窮苦人家的不得不？當時郭父一定很掙扎、很心痛吧？易地而處，我們會有怎樣的心情？對那樣的選擇，是豁達還是妥協？是悲情或是心懷怨懟？），想不到一番轉折至今，老四好端端地在人間活蹦亂跳，很健康也沒生過病。

  郭先生接著說：「反正少賺就少花，我們可以省到不能再省，平常也盡量省，希望可以存一點錢。日常生活，只要有壓力，我就會上路開車賺錢。」(郭太太在一旁心疼地說，該休息的時候也要回來睡一下，再出去開車啊)

  夫妻並不排斥接受採訪或是拍成影片，給社會正向示範他們如何與貧窮相處，如何鼓勵外籍配偶出外學習在地文化，以便融入社會生活。

呵呵…愉快輕鬆的時間像是滑溜而過...郭先生很準點地瞧了時鐘，他必須出們接老三，我們也起身告辭，結束訪談。

那個訪談，讓人印象深刻，郭氏夫妻一家人與其說擅於與貧窮相處或樂觀地面對貧窮，感覺上應該是說快樂地與貧窮「共舞」吧！前後兩次訪談，加上孩子們參加夢想部落格舉辦的「暑期弱勢學童電腦研習課程」，他們夫妻倆和孩子們，給人的感覺都是愉悅陽光的…）

(以上幾乎摘自當時的訪談記錄)

糊塗辣媽今天就是想著這一家九口  不 不  真正想的是:我有沒有這郭家爸爸在孩子<舉目無醫> 時  能看淡生死?能豁達割捨親情骨肉? 我不能 !我一定不能!! 老天爺 !千萬別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