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鍾肇政一段青春愛戀

世界安靜下來也好

蟬，噤聲了

夏天仍在你的故事中故事著

紫艷的牽牛花牽著夢的手

悄然爬上，歲月怔忡的駁坎

那迷路鳳蝶，招搖整個世紀的孤寂

惜字亭內，過化存神的青春愛戀

連翅翼都靜謐無言，只是飛翔

飛翔，便成一座豐饒密林

伊人是朵奇異馨香，在夜露懷裡

幻化無數騷動不安的精靈

晨星明滅，一一凝視一一祝禱

悲情島嶼的聖潔 與沉淪

影子，被烈陽曬得發疼、惆悵

帝國主義的槍砲 仍在

你夢裡轟隆迴響，沒人聽見

一株風中細草，瘖啞嘶吼

它以為的公平正義卻沉默了

沉默在巨大的青天白日下

傾圮頹唐，翻越時代高牆

一首逸逃的情詩，竟憂鬱成悠游的魚

悠游，龍潭大池，早已無龍潛行

剩一隻空洞 無神的眼 獨白

夕陽鱗光，閃亮如歌

一枚刻骨銘心的凝眸 與溫度

伊人在記憶的水面 蕩漾

當你囁嚅說起滄桑母語

歷史，已然哽咽失聲

無論如何燦美 華麗的文字

都荒涼成塚，一頭哀悽卻堅韌的老牛

拖著生鏽的犁，以筆在土地拼命

拼命耕著，靈魂的虛無 與倉皇

斑駁的往昔 的簷瓦

還有一處硬頸未落，破舊的尊嚴

炯炯瞅著，天上人間

當世界安靜下來，你說夜夜 夜夜

羞赧的詩，枕著月娘臂彎 才能入眠

因為這微光，曾照耀 伊人的瞳眼

故事，仍停留 龍潭的那年夏天……

註：

鍾肇政，1925生，桃園龍潭客家人，台灣重要小說作家。因雙耳殘疾，致使青年時期一段美麗的愛情未能順遂，苦雨戀春風，都幻化彩蝶文字，多舛靈魂得以救贖。

－－陳胤/選自/聆聽寂靜/彰化縣文化局出版/2018

－－圖/張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