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裡，有時候會聽見你的歌聲，記得當初還不認識你，卻已經知道，有個很會唱聲樂的學長。

第一個學期我還很低調，不知道自己除了寫作之外可以發揮什麼，不太敢主動找人說話，雖然參加了話劇社，但是仍不曉得想要當才女的我，應該要怎做，也沒想過，可以到合唱團去。

我記得那時候全校行軍，半途解散，還是你很好心的騎機車把我們這些學妹載回宿舍。

校慶之前活動的排演，我坐在台上，看著你和合唱團的成員在台上，只是羨慕著你們有表演的機會，和四平八穩的台風。

直到下學期被老師拉進合唱團，我才有機會和這個在校園裡小有名氣的學長相處。我們相處了三個學期，我對你的印象從嚴肅到話很多，從不敢跟你說話到每次見面都是脣槍舌劍，其實，去過社團兩三次，就知道你不是很難相處的人。

認識你之後，剛好我的個性正在轉變，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犯衝還是我料定你不是真的很愛計較的人，所以我把你當作練口才的對象，每天早上一到合唱團，就開始和你鬥嘴，而且我越來越不安靜、越來越刁蠻，你總是被我鬧得無言以對，然後，你的手就打過來了，所有的學弟妹裡，大概就是我常被你這位學長教訓，但我卻絲毫不退縮，把找你鬥嘴當成每天早上練習合唱之前最愉快的一件事。

記得我高一下學期歡送會表演當天，因為我緊張，所以拿著直笛在群英堂的樓下走來走去，被班上擔任衛生糾察的同學黛拉進保健中心裡，聽見你在二樓禮堂練嗓子，中氣十足，有個學長脫口而出：『豬』，因為你姓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愛喊你學長，有時候在校園裡見到你，開口就是喊你的姓氏，而你知道我有另外一個涵義，所以就會上演學長追殺學妹的畫面，我就會躲到同學背後，繼續和你一句來一句去的。

我還給你取個綽號，叫做農經之豬，你總愛打我的頭，但有時卻還是算了，不跟我計較了。有時後，早上剛到學校，還沒進合唱團之前，你經過畜牧一的教室，我們就提前開戰，你順手靈活的把我的書包搶走，跑回你們的教室，結果還是我們班的芋頭同學去跟你要回來，看到我只會激動的站在原地吶喊，還差點打到路過的陌生學長，你笑了。

吵吵鬧鬧的，我升上了二年級，還在校刊投稿，抱怨你愛打學妹的習慣，你拿著校刊跑來找我，說你們班上不只你一個人姓朱，我們又鬥起嘴來，因為我又沒牽涉到其他學長，怎麼其他人會有意見咧。最後我有點小彆扭了，你笑笑的說，生氣了喔。我上體育課，之後你居然來跟我說，你們班上看見我打慢壘時跑壘的樣子很好笑，我想說怪了，你們不專心上課，觀察我跑壘姿勢做什麼。有一次你來合唱團時臉色不太好，我居然很不知好歹的像往常一樣鬧你，你兇兇的問我喊你什麼，那次還真的嚇到我了。不過隔天的練習，你依然來找我鬥嘴，我本來很想說，會欺負我的學長才正常，那個繃著臉的學長真的好恐怖。但是，我沒有說出口。

在合唱團裡，我認識了園藝科的學妹，我們一見面就像親姐妹似的黏在一起，就是在群英堂排演的空檔，也還是形影不離，你會走來和我們說些有的沒的，有一次，聽見我們在討論尖叫，我說我好像遇到什麼事都不會像別人一樣叫得那麼尖銳，不管是坐恐怖遊樂器材還是看見蟲蛇。你說，女孩子遇到兩件事一定會尖叫，一是遇到色狼，二是遇到火災，你說學妹是前者，而我只會是後者。

那時我居然忘記要伶牙俐齒的反駁回去，卻只是氣呼呼的。我扭頭不理你，獨自從舞台的入口走進旁邊的小房間（後台），你從樓梯旁的另一個入口闖進來，我『哼』了一聲又從後台進舞台的門走出去，你就從舞台的階梯走上來，我們在舞台上狹路相逢，各自『哼』了一聲轉身向兩旁走開。你是故意學我的，很討厭。

第二天，你到音樂教室，又故意在拿樂譜的時候，對著坐在第一部的我喊了聲『後者』，不但我垮著臉，連學妹都在瞪你。學妹是挺我不挺學長的，有次你搶走我剛拿到的情書，還是學妹替我要回來。那時候我還悲憤的想，學長就只會欺負我一個啦。趁著老師還沒來，發音練習的時候，你還故意偷偷跑到我背後，突然在我耳邊拉嗓子，好嘹喨的一聲，我嚇了一跳，但是你也被其他的團員指責。

儘管你總是吵不過我，但看在別人眼裡，總是你欠罵。

但是，有時你會帶著我們做發音練習，頗有大將之風。

你畢業之後，有一次放學，我從學校舊福利社那邊走向操場，突然聽見有人按喇叭的聲音，轉頭一看，居然是你開著車回學校，你還說：『是當作不認識喔』，我很皮的真的就裝做不認識你，轉頭繼續往前走著。我畢業之後，校慶回到學校，你也在，一邊吃著甜筒一邊問我怎麼都沒什麼變，我本來想說：誰像你老得快啊？我當然還很年輕阿。但是怕你的習慣動作又來，我一定又會抗議。然後學弟學妹會看見令人嘆為觀止的場景：畢業的學長姐像小孩子一樣鬧翻天。

那時候忙著串門子，東跑西跑，後來你也不見人影了。

這些年來，會想起以前在合唱團唱歌的日子，也會想起那個一到合唱團就變身為刁蠻學妹的我。想起被學妹鬧到哭笑不得的你，和你的好嗓音。前幾天，在臉書上和校友敘舊的時候，打錯了你的名字，我還想說你會不會上臉書來數落我，我更打算拜託你錄下歌聲傳上來讓大家懷舊一下，然而，卻得知你前幾年車禍身亡的惡耗，你在舞台上的身影一閃而過，你的歌聲，卻已經是另一個世界才聽得見了。

曾經反省過自己，當初不該那樣沒大沒小的給學長取綽號。還以為會有機會，再被你教訓幾句。

因為要躲你的追打，所以我也變得很活潑。學長，想說的是，我很感謝上天讓我可以進旗農、進合唱團，因此在人生的記憶裡，有那些吵吵鬧鬧的回憶。

希望你在天堂，或者在下輩子，還是個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