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斷聽人說:「只有懶惰和孩子多的是窮人。」
這個超資本主義社會裡,在店前燒錢的那些人也是個驚奇點。
這種錢不是真正的鈔票,而是看起來像錢的紙鈔。
他們在商店前的鐵桶裡燒紙錢,祈求好財運。
不久之前出現所謂的「環保紙錢」,污染較少,但賣價也就更貴。
在資訊科技產業大本營的台北,有許多孔廟、道宮和廟宇,
這些往往也是取得神諭的地方。
和瑞士教堂不同的是,年輕人也來廟宇。
例如週六中午,許多帶著 Gucci 或 LV 皮包的年輕女人在購物前到廟裡來,
供上鮮花和訂婚餅。
這裡也有管姻緣的神,
女人就在那裡求籤求問她們的未來。
有一晚我到一個廟裡,在廟前有一種可以行駛的神龕。
「神過生日的時候,把神放進車裡,到處開著走。」有人這麼告訴我,
「現在神在大陸,明天回來,到時候會有遊行。」
第二天的遊行是個盛大的熱鬧場面,
有鞭炮、紅色孟加拉火把、可行駛的、裝飾燈光的電子琴、
閃爍不停的強光、煙火、鈸、鼓、吵雜的擴音器。
神是彩色的木雕,坐在左右晃動的長轎子裡,被抬著到處走。
轎子有刺眼的霓虹燈管,
電源是由一個在後面推著的,發出難以忍受噠噠聲的發電機所提供。
范、謝兩人通常是廟裡的守護神,在遊行隊伍裡卻成了主角。
謝,有張黑臉。范,有長長外吐的舌頭,
而且身體高得讓打扮成他的人只能從衣服上的洞向外看,
並且要挺胸,以頭來保持平衡。
這兩人的外表可由民間傳說來解釋:
范、 謝曾約好在橋上相見,謝早到了,在等候時,因看橋下的水身體失去平衡而跌入水中。
當范抵達時,發現他的朋友早已死去。
痛苦之餘,范用雙手勒死自己。
這是為何他的舌頭吐出這麼長來,而謝的臉在水中成了黑色。
台北人說,這兩人夜裡帶著鐵鍊在艋舺附近巡邏,看到了小偷就把他們吞掉。
艋舺一帶的犯罪率的確比其他地區低。
台北有好些紀念國家英雄的地方,中正紀念堂和國父紀念館也在其中。
這兩個建築物內有巨大的廳堂和大於常人的塑像,
塑像前面站有衛兵,塑像四周空曠,
彷彿讓不朽者和平常人的生活有了適當的距離。
令人驚訝的是,居民如何對待這種強烈要求展現崇敬的地方!?
只要在整個城市還相當安靜的清晨五點去到紀念館,
會突然看到某種型態的嘉年華會。
從許多不同的擴音器傳出進行曲、嘻哈、國樂、鄉村、探戈等等不和諧的刺耳聲音。
有的團體練太極拳,有的練劍,有的就在晨曦中跳社交舞。
一對銀髮夫婦互丟粉紅色飛盤。
這裡有幾百個人。
有人穿和服,有人穿得像啦啦隊,也有人穿像唱饒舌歌的人,
有特大的褲子和鴨舌帽,背後還印著「 Gung Fu New Fashion very good 」。
好多人都已經上了年紀,
他們對我說:「你猜猜我幾歲?」
大多數人的年齡看起來比實際年輕一半。
也有年輕人練習目前最流行的薩爾薩舞。
這些熱鬧場面都發生在台北 101 底下。
上班族穿西裝打領帶,急行穿梭在練習功夫和太極拳的人群中。
沒有人去組織這些活動,有的人雖規律地來參加,團體卻也常有異動。
七點,衛兵踢著正步出現。他們在國歌聲中升旗。
霎那間每個人都停下來,做敬禮姿勢。
幾分鐘後,紙傘舞、有氧舞蹈、搖滾、氣功等又再度開始。
石雕的、青銅的孫逸仙(也就是「國父」)正坐在公園四處,恬淡地看著這一切。
在忠烈祠每天都有十五分鐘守衛換崗的精彩節目。
結尾部份,他們像機器人一樣僵直而機械化地把槍支互換好幾次,
每一個接手都是精準而完美,是種穿制服的水上花式表演。
然後他們站在平台上一個小時,像雕像一樣完全不動,連眼也不許眨。
有時助手幫他們擦汗或拉正肩飾。
這 些守衛都是軍人。
有個士兵告訴我,台灣有兩年的兵役期,只有成績好的會被選出來,
訓練半年,每天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
然後在這裡站四個月,換另外一個地 方,再站四個月。
練習的時候常常出事,特別是槍的動作。
不久前有人傷了前額。
最危險的是刺刀,兩個月前有個新手甚至削掉了一隻耳朵!
有了疤痕,就不可以站在台上了。
做錯了,怎麼辦?
「如果是小錯誤,必須面壁一小時。如果沒接到槍 ,假期就會被取消。」
必須在太陽下一動也不動地站好幾個鐘頭的時候,都想些什麼呢?
「儘量想些美好的事情。」
在一個下雨的午後,我去拜訪了 Peng Wu Chih ,
他是台灣著名的太極和中國功夫教鍊之一。
Andy Hug 也曾經是他的學生。
他原本是醫生,後來改學中醫,最後專注於亞洲各種武術。
他是功夫大師 LiuYun-Qiao (蔣介石的首席護衛)的最後一個學生,
在 Liu Yun-Qiao 生命中的最後幾個月照顧他,
而 Liu Yun-Qiao 在最虛弱時也只能用筷子教他。
快速太極是 Peng Wu Chih 的一個專長,
他強調,原始太極並不像現在的龜速慢移,而是快速的。
在餐廳中主菜和點心之間的空檔,他在桌子旁邊示範給我看。
整套拳只花了幾秒鐘就完成。
Dr.Peng 喜歡速度,也因此而成名。
在我們上車之前,他說:「扣緊安全帶,我開車像 007 」。
這當然是有那麼點誇張。
他談到「氣」 – 生命的力量,說:「冥想不是從世界撤回,而是留在那裡。
對手需要兩秒,你必須在半秒內便完成。再忙,也不可失去中心點。」
有次他握住我的手腕,不緊實,但我感到那無窮的力量,就像是踩下法拉利的油門;
只要願意,他可以在瞬間殺了我。
一個他的學生說:「在第一堂課他告訴我說:我要殺了你!他也做到了!
在這堂課裡,我的內在死了,他毀了我的價值觀。
武術最重要的是謹慎專注,所以你必須擺脫你的過去。」
Peng Wu Chih 以一個小故事結束談話:
「兩個人死了,上帝問他們,希望來世有什麼?
第一個說:我要有許多錢!
第二個說:我要給許多錢!
第一位轉世成為一個乞丐,第二個成了百萬富翁。」
我在五月一日尋找示威的群眾,卻徒勞無功,這裡沒有工人示威這回事。
台灣是新自由主義者的夢想,
不久前都還沒有失業保險(因為幾乎沒有失業人口 – 至少官方是這麼說)、
沒有健康保險、沒有退休保險、沒有社會福利。每件事都由家人自己安排。
有些人甚至把一部份休假「送」給公司。
建築法規似乎也不太明確。
對於建築師而言,台北既是夢想也是惡夢,
因為什麼都可能(女人手提包形態的建築。業界的高潮!)。
雖沒有工人示威,卻恰巧是中共國家主席胡錦濤在華盛頓期間,
所以台北法輪功有個遊行活動。
這個亞洲最大的精神性組織,在中國是被禁止的。
最近有個醫生公開說,
他曾在中國的一個集中營裡工作,
數萬名法輪功成員不但必須做苦役,
有些還被活生生地把器官取出來賣掉。
是反中國的宣傳嗎?無論如何,這樣的新聞嚇壞台灣人,
也讓他們記得,自己的富裕生活不時遭受威脅,
就像是站立在懸岩上的小花園。
直到十年前台灣仍有比中國還高的國防費用,
但今天中國卻有台灣三倍之多。
600 枚飛彈指向台灣,每年還要再加上 75 枚。
只要台北在「正式獨立」的禁忌議題上有一個政治上錯誤的用字,
或許在北京就會有人按下紅色按鈕!
最近中國付給太平洋的小島諾魯一億五千萬美元,
讓他們放棄台北而和北京建交。
台灣很難跟得上,
只能試著在正式關係之外,讓自己(特別在經濟上)無可取代。
這就要花更多的精力並且也是寂寞的工作。
最後一天我們開車去「兒童育樂中心」,
那是種亞洲華德迪士奈樂園,
是一個美麗的、花了相當多錢建造的地方,
卻看不到遊玩的兒童。
一個都沒有!
「現在的小孩喜 歡在家玩電腦」,一個管理員告訴我們。
另一個則說:「大部份的孩子晚上都還有課。」
門口守衛說:「父母沒時間帶孩子來。」
在回程的路上我捕捉到一個景象:
無人的遊樂場中,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鞦韆上打著手機,
而雨滴也開始落下 ..........
全文完~~
好文分享:http://blog.youthwant.com.tw/dani7008/da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