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向我秀了腳踝邊的另一個刺青，這次是隻小海豚，那桀敖不馴的模樣和她很像。小凡一頭長及腰的金髮在校園裡顯得很突兀，還有那四個耳洞也是她的正字標記。彷彿明擺著與學校唱反調，那些規定以外的事物在她身上都能找到。

　她沒有什麼朋友，也很少看見她和其他同學聊天，就連老師也當她是個不存在的人似的，儘管她外型搶眼，學校好像刻意將她遺忘。

　這學期我們換了打掃區域，分配完後只剩下靠近圍牆那片草地，由我和小凡負責打掃。從那時起，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同學都對我和她的熟絡感到訝異。

　「妳為什麼要跟不良少女打交道。」他們總是這樣對我說。

　小凡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是媽媽，而她正在住院接受治療，家裡還有一個唸小學的弟弟要照顧，小凡為了負擔醫藥費還有學費打過不少工。

　「下次領薪水我要再去刺青…」她大笑「好好慰勞我自己。」

　小凡的壓力不是我能夠體會的，每次看她滿足的笑容，就會使我反省自己。

　這次她刺了一隻海豚，我多希望她能夠像那隻海豚一樣，自由自在優遊於大海。然而我卻忽略了海豚天真笑容底下隱藏的憂傷。

　某天我買完漫畫書正巧看見她站在對面騎樓底下，於是我穿越馬路想和她打聲招呼，這是我第一次在校外遇見她。打完招呼後，一位提著公事包的中年男子靠近，和她手牽手走上樓去，留我一人向他們背影望去，休息、住宿等字眼彷彿嘗試著要我靜下心來。

　「小凡，昨天…那是誰啊？」

　隔天掃地時間我故作隨意問起昨天的事。

　「就常客囉…。」她俏皮地對我眨眼睛「反正妳知道的嘛。」

　「為…為什麼要那樣…？」

　我突然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卻依舊對我綻放燦爛的笑容。

　那一天原本該是我安慰她的日子，自己卻哭得唏哩嘩啦。我們班上任何一人都比小凡來得幸福，看著小凡樂天知命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但是對她援交一事我又無能為力。

　應該是有意要告知我的，小凡這天拿了一張卡片給我，卻一再囑咐我離開學校才能讀，我對她故作神秘的表情也沒想太多。一如往常，我們中午一起吃便當，體育課一起打籃球，中午在學校頂樓吹風的時候她突然對我說。

　「對不起，和我做朋友一定讓你很難做人吧。」

　「怎麼會，你想太多啦。」我很訝異她這麼說，但我也更理解那顆大喇喇個性底下敏銳的心。

　「真的，我很高興可以和妳成為朋友，讓我覺得上學也不是一件討厭的事。」小凡閉上眼睛，嘴角漾起微笑，金色的髮絲像絲帶在她腦後飄揚。

　那是封告別信，回到家拆開小凡給我的卡片後，淚水沾濕了卡片上的字句。在龐大的經濟壓力追趕之下，小凡決定休學，不停打工賺錢，一有空就去醫院照顧母親。她說她最對不起的是我，無法和我一起畢業，無法在剩下日子裡陪伴我。緩緩闔上卡片，小凡開朗的笑容即浮現。同學眼中的不良少女，老師眼中的害群之馬，但是眼睛所看見的又能夠代表什麼，真正和一個人相處才能夠明白一切，我多麼慶幸我能夠認識小凡，和她一起我學到很多也知道了很多。

　少了小凡的打掃時間很空虛，但我也僅能用這時間來回憶與她的點滴。

    香味四溢的午餐時間，同學輕輕拍打我的背。

　「不用再跟不良少女一起吃午餐了，加入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