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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23 12:23:43瀏覽321|回應0|推薦7 | |
濕了的汗衫好似和了一層糨糊,緊黏著肌膚。空氣悶得逼著人發慌,沉甸甸的氣體蟄伏不前,擱在原地,團聚成熱騰騰化不開的膿包。 阿魯側身躺在涼蓆上,他翻來覆去,不時瞥一眼擺在床頭上的鬧鐘。 凌晨二點四十,他眼皮依然直聳,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他屏息以待。他心跳時而加快,時鐘卻依然重複著單調的節奏,提醒他平靜下來。 也許是秦明。 不對,正是秦明。自從認識他之後,彷彿封鎖已久的腎上腺素又再度被激發,好像自己成了年輕小伙子,一切事物新鮮、陌生起來,連站在鏡子前也多停留了兩秒。 我是當了老師不久後結婚的。妻子是媽媽那裡的朋友介紹認識的,我們並不花費太長時間相愛,卻浪費很多時間商討結婚事宜。結了婚後隨即調派至北部,連孩子都還沒有,我也只能以小別勝新婚來安慰我自己。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剛搬進來,房東即告訴我樓下也住著一位男老師,且與我任教於同所學校。這天打掃一番後,我拎著家鄉名產便親自去拜訪同事。 桌上雖放著已泡好的茶,秦明還是去冰箱拿了啤酒。 「好久沒人陪我喝酒了。」他苦笑著。「我規定自己一個人時,只有喝茶的份。」 秦明的眼睛水亮清澈,說話的神情專注,彷彿全世界他只與你說話似的。 「才剛結婚?那妻子怎麼不一起過來呢?」 當時我沒想到他的聲音會是我以後最希望能夠一直聽見的。 「她也有工作…。」 不知道他是否發現我隱藏不住的落寞。 回憶相伴總是特別容易入睡。一眨眼,時鐘已定格在六點鐘,於是又匆匆忙忙趕著去學校。 又來了,那些三姑六婆總有編不完的故事,又拿秦明當茶餘飯後。 「聽說主任的女兒不錯啊,留學英國的呀。」 「避嫌啊, 「唉呀,早知道 大伙一陣咯咯大笑。 「我看哪,你再不娶,那些婆婆媽媽心中的大石是沒辦法放下的。」我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著隔壁小便斗上那難以形容的表情。不知是笑還是苦。 「就讓他們繼續說好了。」他動作俐落,洗完手後便走出去。 書本裡的字一句也讀不進去,對面大樓裡的媽媽又在大聲斥責孩子。阿魯闔上手中的書,奮力關上窗戶。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打電話回家了。 「阿魯,好久沒打回來啦,要不要叫小鳳來聽?」老媽對著話筒高分貝讓我莫名有種熟悉感。 「阿魯,怎麼樣?新學校不錯吧,同事對你好吧?」小鳳的聲音卻又讓我覺得陌生。 「很好,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最近和小鳳說話都讓我產生罪惡感。 掛上話筒。我情不自禁去冰箱拿了一箱啤酒便走下樓去了。 我站在秦明家門口,霎時如醍醐灌頂,內心有聲音在咒罵著我不該這麼做。我的手和內心的聲音在拉扯,啤酒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掉落,最後,我按了門鈴。 「我正想找人聊聊天,這天氣真讓人想不開。」 「我有同感。我剛剛和我老婆通過電話…。」說似未完,我吞了一大口啤酒。 秦明的表情像是在期待什麼,於是我繼續說。「我突然覺得,她好陌生,好像我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秦明點點頭後又灌了幾口啤酒。 「我未婚妻過世已經六年了。」 我訝異地抬頭看他。 「也許我是害怕會忘了她…所以一直不敢再娶…。」 看著他無助的模樣,我也只能愣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從來沒有那麼想安慰一個人,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好想緊緊抱住秦明,卻又擔心會被他一手推開。 最後,那天晚上是我扶秦明回房間的。他的房間和他這個人一樣,簡單、乾淨,讓我產生莫名的好感。躺在床上漸漸熟睡的他像是個孩子,淚痕依稀,被媽媽罵哭後沉睡的模樣。 我輕輕靠近他臉龐,情不自禁將嘴唇貼上。那瞬間自心中燃起一大把火花,燒得我滿臉通紅,悶熱得快要喘不過氣。 我沒有後悔。每當我回想那一刻時,絲毫沒有。 我再也沒有向秦明提起他未婚妻的事,巧的是,那群婆婆媽媽們竟也不催促他婚事。原因是,她們找到新話題。她們說秦明愛的其實是男人,而這次,我多麼希望這不只是空穴來風。 「阿魯,你說她們是不是很有趣?」 秦明總是以若無其事的樂觀來面對無奈。 「對了阿魯,那晚謝謝你。我好久沒這樣抒發了。」 某天他突然對我說。我知道,他指的是,內心那塊一直不願步入的痛苦回憶,而那晚對他而言,像是打掃了那塊地一番,坦然舒服了些。可是我多麼希望他說的是我在房間親吻他,儘管我確定那時我們都不太清醒。 是我自己要回南部的,我很清楚這樣就會離開秦明,但我更清楚若我再待下去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我和秦明是沒有起點的。 開往家鄉的列車上,與秦明相處的種種慢速重複播放於腦海。這顆剛萌芽的種子還來不及發芽,就被遏止,繼續深埋土壤深處。 我繼續認真教書,孝順父母,疼愛老婆。 而秦明,始終是個祕密。而每當我想起他時,只在夜深人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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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