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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07 05:46:39瀏覽632|回應1|推薦0 | |
五月中的植物園荷池上, 還有些許空曠的地方只著碎碎的浮萍, 只不過一個星期, 點點青綠自荷塘冒出, 劍尖一般的小荷葉逐日舒展, 成了一片片圓潤滴露的田田, 滿池已擠滿了荷葉亭亭。
精華所在的花朵, 有些被壓在葉堆之中綻放又凋謝, 有些則亭亭玉立, 昂揚迎風。荷葉碩大如盤, 在風中翻飛的姿態十分活潑。向風的一面池塘, 許多荷葉都被吹得斜斜倒下, 有的甚至疊落在一起, 既擁擠又熱鬧, 生命的歡愉, 在花與葉的光影交錯之間滿溢。
不論荷花多嬌多美, 若少了荷葉的襯托, 究竟不能成就那份清遠淡雅的情趣。而荷葉也好荷花也好, 若不是有那根細長撐起的枝梗, 也展現不了裊裊亭亭的風姿。是以荷之美, 荷之逸趣,端的關鍵於那細長圓潤的荷梗, 以及水中搖曳的倒影。
然而若僅見荷葉片片而沒有荷花點綴其間, 即使那一整片猶如恣意潑洒的綠, 和任何其他葉種一樣, 顯不出特殊, 最多也不過就是綠油油的有豐饒之美而已。
水墨畫裡畫荷一向是一枝獨秀自成一格的, 寫意重於寫實, 標榜它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雅, 更能顯示畫家本人的性情。所以畫荷的人很多, 出色的作品也相當不少。
齊白石的荷, 一般都素樸自得如來自田園 ; 難得有幅張大千的荷, 敷朱鉤金, 表現極盡奢華富貴的風氣。都是中國畫荷名家, 風格可以天差地別, 卻又同樣美不勝收。
而現代畫家裡, 見過席慕蓉一本油畫「荷之系列」專刊, 構圖幾乎全部採俯視角度, 遂只有花與葉的面貌, 色形及光線的表現均豐美有餘, 卻因此少了亭亭之姿。愛畫花卉的王美幸, 也有很不錯的畫荷作品, 雖然她是以油畫和粉彩見稱, 卻頗能揉進水墨畫的韻味, 感受上頗有飄逸的姿影, 兼有卓然而立的骨氣。
如果只畫荷花荷葉, 可以說作畫的那雙巧手與眼界還是少了點獨門的鑒賞與火候。水墨畫裡畫荷梗, 猶如提筆懸肘寫篆, 將花梗如篆字一般寫下, 勁挺又柔軔, 圓潤且飽滿, 又有中空的虛幻, 才見靈動, 所以荷畫之中, 荷梗是很重要的關節。至於荷葉, 最是筆墨酣暢, 運筆有如橫掃千軍之勢, 方顯精神。
盛夏之際, 荷莖已挺立得有一人高了, 其間花蕾、蓮蓬及荷花, 微風下搖曳生姿, 有蜻蜓在其間乍飛乍起, 水中有小魚、蝌蚪流連往返。以往這種景象只在畫作中看到, 還以為只是畫家的浪漫想像所至。經常接觸荷花世界之後, 才體驗到其真實的一面, 與繪畫世界竟然無分軒桎。只有畫面的構圖布局才是畫者須經營的匠心所在。
以前曾在荷畫中看到荷莖從荷葉穿透而出, 一直懷疑是否畫者手誤。細賞之下, 竟然真的看到了幾處實例, 才恍然確有這種奇特的生態。所以真實的寫生體驗, 往往更勝於閉門造車的自我設想。自然界的奇妙常常遠遠超過人們的自以為是。
繁華落盡凋零枯索的深秋荷塘景象, 與盛夏時的繁茂生動完全是兩極世界。 雖然鮮綠的浮萍這裡那裡的點綴依稀, 荷梗已斷到只剩小小一截, 此起彼落的十分蕭索。若不曾見到過夏天荷塘的盛況, 會以為這裡只不過是平平淡淡的一方池塘而已。而若曾巡禮過夏日荷的世界, 心中就會有份期盼, 待天暖之後, 看葉尖又是如何一枝枝地突破水面, 而荷花的清麗又將如何帶動風的氣息。
說是花開花落或是花落花開, 總是一種自然的程序, 一種生命的必然。最令人感慨的, 是那些早夭未及綻放的花蕾, 鹿橋最喜歡說的小骨朵, 象徵人生的起步與青春的期待, 卻在準備綻放的欣喜中驟然殞落。那份早謝的遺憾, 總不禁讓我懷疑, 是上帝失手了嗎?
不是凡物都被應允有一個喜不自勝的芳華盛況, 都有一段繁茂的青春期許?!有些鮮嫩的生命, 本該是美好無憾的, 卻在尚未挺立展顏之前即已凋萎。望著那份猶自清純的殘碎, 比看到盛開之後又片片凋落的花朵更讓人心中觸痛。凋落是生命由始至終的命定過程, 只要是生命, 都有終結的時刻。但是只要綻放過, 曾經展亮過歡顏, 都不辜負生之旅程。而那些即將卻又未及綻開的, 該是自然的嘆息與哀惋, 猶如此刻風聲飄過耳邊的微微輕喟, 猶如荷葉間碎碎的窸窣?
荷畫中殘荷的比率一向不多, 讓那份景致凝留在畫紙上, 未免過於蕭頹。但是在觀賞時若能識得透徹些, 也就是在感覺及認知上更完備具體些, 作畫時可能會沉潛於更深入的意涵與情境。如同走過人生有風有雨, 有陽光有寒冬, 得意時的意氣風發, 失意時的頹唐落寞, 年少時的恣意與年邁之後的深思, 不親身經歷, 無以言之深刻。
即使此刻秋末的殘荷與禿梗, 能給我的還是一份老殘的美景, 雖然那已無關繁茂與青春了。而那些乾枯垂折的蓮蓬, 兀自顫立於冷風之中, 它的凋零卻同時蘊育著新生、世代的交替、生命的不息。於是, 再一年的荷塘, 又是希望滿滿、榮景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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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