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 擺 烏 龍 ────***

參加了個古典音樂的講座，昨晚趕著早早出發以免遲到。人到現場才知道自己又擺了一次烏龍，當天晚上根本沒課，所以是白跑一趟。腦筋單線條地認定每個星期的這一晚都有課，偏偏這天就是休息一次。

一下子空出這麼多時間，回程也不須叫計程車，乾脆搭捷運吧。

問路人，哪裡是民權西路站，再問怎麼走？一副劉姥姥模樣。一路上安步當車，走得悠然。那裡是中山北路地段，正是週日期間的下班時間，行人不少，燈光也算亮。從年輕大學歲月之後，好像從沒在夜間經過這個區塊。這一帶是老市區，自日據時代就是台北市繁華的都心，飯店餐廳林立，那些幾條通裡，隱藏著各形各色的特種行業，最是聲色犬馬。晴光市場和委托行一家家的擺賣著最前端的流行。以往台北還沒有那麼多百貨公司競爭，名牌服飾在台灣人的眼裡連概念都還沒建立，中山北路一帶就成了時尚和花俏的展覽橱窗。

而從週遭街頭燈火和霓虹燈的亮度之中，可以感受到已脫離繁華久遠之後的沒落，商家要不就是門面不小然已過氣的飯店，徒有門面卻冷冷清清；要麼就是些如同雜貨店的小店面，但是遠不如五分舖的人氣和亮麗。整體氣氛和忠孝商圈有很不小的差距，更別說信義威秀那一帶的新起之秀。真是過氣了。

學生時代曾在農安街的一家畫刊打過暑期工，又因一位要好的學姐家住這一帶，上班兼訪友，時不時就來這裡走動。而今走在這個幾乎很不關己，已經算是有點陌生了的街頭，因著今昔熟悉度的落差，前程往事反倒突如其來地在腦海裡翻湧，都如過眼雲煙，怎麼人生一路懵懂走來已近尾聲？這一生人我有些什麼？成就了什麼？少小時光曾被師長交相讚譽的才華都用到了什麼地方？以前在美術系聽到教授誇自己有才氣，還有些不耐煩地想：干你什麼事？當年被誇的次數太頻繁了吧，聽到麻木不說，多多少少還有些不耐嘮叨的漠然。

而今才氣在哪裡？似神出鬼沒般的倏然就沒了半點蹤跡。在人生幾個決定性的關口，都做了最不明智的決定，難怪之後的人生走樣得完全不符預期。當然，自己的努力付出得多麼微薄，最好也別再回想。

然而這樣的懊惱和怨懟，對現下的自己有用嗎？除了可能增添愁眉苦臉的皺紋之外，應該只是自尋煩惱。那就把以往正面的負面的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反正也無力回天，不如看開的好，阿Ｑ點，都不再放在心上才是最明智的態度。

人的一生，如同花的週期，該開的花期和該落的時間，都有自然的節奏，既無須過於興奮，也不須傷心惋惜。現下走在這燈火閃爍如幻化的街頭，明天是不是就已到另一個世界的交口？對來生可以想像無邊，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說什麼前世來生，不過是一種浪漫的臆想，只因今生沒什麼可讓自己滿意的，就把冀望都推到誰也說不準的遙遠象限，因此連自己都不必責怪，豈不是既輕鬆又聰明？或說阿Q到了極點。實際上就是，椎心有用就拼了命去椎心，如果沒用呢，就少折磨自己一點。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李白的詩，意境一向瀟洒，然而在那份洒然無羇的背後，真正無憾嗎？除了李白自己，想來也沒有誰人能夠參詳得透吧？後人即使在各種蛛絲馬跡中分析考據，与早已作古的前人李白，還能有什麼牽扯？而後世如果再有李白，在超越了那個生死象限之後，他會如何看待？笑人愚，笑人癡？也可能笑他自己，發什麼癲寫什麼詩？在唐明皇的朝廷上擺什麼譜鬧什麼意氣？

哈哈！哪天若真遇上遊走在太虛之境的李白，讓我來問問，看他是否能說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