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鐘」悠 揚 ＿＿＿＿＿＿***

大約在1960年代前後，貓王普立斯萊的歌剛開始流行，我們一般同學充其量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唱起歌來聲音抖抖的那個。意大利的蘇菲亞羅蘭剛演了幾部如「河孃淚」之類的影片，給人既粗又野的印象。其實同學裡沒什麼人真正注意到他們的冒出。

然而雁雁當時曾對我說，這兩個人將來一定會大紅大紫，因為貓王的歌聲特殊又有磁性；蘇菲亞則十足的性感。

當時我只差沒把他們的名字唸錯就好，對她的高論當然不甚了了。待我們上初中時，果然這兩個人已經紅遍天下。

至今回想，仍驚異於雁雁在那麼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那樣的遠見和眼光？她又從哪裡得來那麼多的資訊？若是她能善得培養，又將是怎麼樣的一番景象？

說到培養，其實薇閣教導組曾經特別娉請了一位鋼琴老師來，挑選了十幾個學生學琴。那位老師一來就在黑板上寫滿豆芽菜，又是高音符低音符的。多半同學既沒耐心又不喜歡她的平板，一個接一個地從教育廳後面溜掉，包括我自己在內。

這種情形固然可以推諉地說，是那位教琴的老師木木的不會導引學生的興趣。一上台就嚴肅地寫了滿黑板的五線譜，下馬威似的，把幾個被選來學生的興致都嚇個精光。實際上也可說是這些學生們既不知好歹、又沒有遠見，放棄了難得的大好機會學習一種樂器。最後只有雁雁一個人繼續學下去而已。

北投衛生所在必要時會來為同學們做重點式的健檢，有一次是來打卡介苗，看看學生中有沒有人得肺結核。這種病在當時幾乎是一種讓人「談虎色變」的傳染病，儘管已經不像電影或是小說裡那樣，只有等死沒藥可醫的地步。

每個人都好奇地等著，看自己打了卡介苗之後的反應是陰性還是陽性。若是不對勁，就得再打一次，以增強抵抗力。而如果兩次都不過關就糟了，表示已經中標。

不幸雁雁竟然兩次檢驗都不過關，被通知得了肺結核。

團體生活裡最忌諱「傳染」兩個字，何況這是個經由空氣和呼吸就會傳染的疾病，因之立即被勒令回家治療休養，待病好之後才可以回來上課。而我最常和她在一起耳鬢廝磨，總有說不完的話，竟然一點事也沒有，大約早已有抵抗力了吧。

那段雁雁在家休養的日子，同學們曾一道去她家探望過。

她家住在某個機構的宿舍裡，距離學校有一段相當遠的路程。差不多是現在新北投到唭哩岸之間的距離。

她家住的宿舍是兩排離公路不遠的一長溜平房，旁邊是廣闊的田野，整體環境可以用空曠甚至荒涼來形容。一條柏油馬路似無限延伸之外，路邊只有雜草和零落的樹木。那景象，讓我不由自主地將之與西部影片裡那種蒼涼荒廢的景象相重疊。路上當然沒有馬或馬車，就連汽車也難得一見。

雁雁由她的媽媽陪著和我們見面，她的媽媽也和她一樣瘦弱，兩個人一起並排站著，還是給人弱不禁風的印象。

臨別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我們一群人和她揮手道別。

她站在背光下的身影顯得格外瘦小孤單，跟她平日彈琴時那份意氣飛揚的神采全然沾不上邊。雖然我並沒比別人多說些什麼，但內心深處卻迴盪著濃濃的依依之情，掛念著她日後是否還會回來和我們一起上課？

回學校的路上，腦際盤桓不去的，是那首她經常彈給我聽，還踩了延長音踏瓣，讓「晚鐘」的琴音真的猶如鐘聲飄盪在空中一樣。夕陽殘照在步行回校的途中漸漸黯淡，而那「晚鐘」悠揚的琴聲，伴著我的腳步卻不曾稍停。

＊＜以上是約翰湯姆遜現代鋼琴練習曲中，「晚鐘」的部份樂譜，大陸書店出版＞＊

＊因明天一大早的班機出國，先貼出三篇，各位朋友請慢慢賞讀。＊

祝你們　　天天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