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警察局殺人事件】第二篇

第三章   義診喋血記

自從全民健保實施以後，義診這個原先因應幾十年前當時民情，由國軍發起為偏遠地區民眾所做的病情診斷，並逐漸成為大型醫療機構仿效服務民眾，小型醫療診所當成宣傳的活動已經停止了。

所以當總統的女婿要來到豐原義診消息傳出後，引起了很大的迴響，畢竟，看診的是總統的女婿耶！也就是帝王時代的駙馬爺呢。

不論是誰都知道，這是選舉花招，如果真的義診，應該是內科呀，腸胃科之類的，骨科不是急症就是需要長期就醫的病症；

所以嘛，連被安排來接受義診的也知道，這個活動是捧人場的造勢活動，因此最主要的是看一看總統的女婿罷了，真正想看病的反而少了，更正確的說法則是，求診者和看熱鬧的只是總統選舉造勢活動上的活佈景，滿足了當政者愛民如子的假像而已。

既是義診，理當在偏遠地區，卻在署立豐原醫院；

原想在室外的活動，又因為天氣太冷，改在一樓大廳當成診病場地。

於是乎，原本看診掛號就嫌擁擠的醫院大廳，一下子給造勢者和被總統府通知到場的媒體記者塞得幾乎動彈不得，連醫院外邊的道路都給人和電視轉播車擠的無法通行，真正有病想看病的人反而不得其門而入，幹譙連連！

這場義診電視現場搶播中，從九點鐘義診一開始就反覆播出，出現最多的畫面，就是在陳總統候選人的一片旗海淹沒中，醫師正為一個大腿紅腫的老人家看病；

而平衡報導播出的則是，另一組總統候選人，地方重量級操盤手－台中縣長，在現場被一群憤怒而真正需要看病卻無法就醫的憤怒病患包圍中，所說的三句話：

【會做秀就是會做秀！】，

【反正死道友不是死貧道！】，

【別人的孩子死不了！】

免不了，畫面中也有擠在縣長後方揮舞著另一組總統選舉旗子支持者的不滿噓聲成了有趣的對比和背景配音。

最戲劇性的一幕則是，從一輛跟本無法擠進醫院大門的救護車上，一個擔架給抬了下來，上面躺了一個渾身是血，帶著氧氣面罩的車禍患者，在家屬的簇擁下，呼天搶地的想從盲從地搖旗吶喊人群中擠出一條到急診室門口的路。

這個聳動淌血的鏡頭，立刻吸引媒體狂拍，有些媒體立刻更新了電視新聞的現場轉播鏡頭，從醫師的看診轉成這一幕淌血的實況，並且配上了台中縣長口白：

【別人的孩子死不了！】

幾乎是所有的電視台都搶著播出總統女婿救人和總統女婿害人的強烈對比畫面實況，也立刻地，全台灣又陷入了一片瘋狂中，每個政黨都開始了互相攻訐，在電視上找出理由數說對方的可恨！

情急之下，執政黨某個不是台中選區的立委，更爆料指控，這一切都是在野黨泡製的好戲。

就因這一句話，車禍患者的家屬也給捲入了新聞風暴中，家屬既表白了對當時狀況的不滿，也痛斥執政黨立委不負責任的爆料，更進一步表示全家都是支持【現任總統】的，現在才發現執政黨黑白講，不負責。

在醫院現場的媒體記者們幾乎都已經忘了義診的事，畢竟，這件對比明顯又帶著血腥的新聞會為膠著的總統選情帶來火上加油的效果，所產生的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各媒體的主編幾乎不約而同地加派人員趕赴現場，並將觸角伸向了各競選總部和各黨部中，

名節目主持人周衣扣在她主持的電台節目中又一次發揮了她緊抓新聞脈動的特質，不但立即更動了節目內容，改成評論這件事，而且一如往昔地，在第一時間於計程車裏就連絡上一些重量級的學者專家，邀請參與了節目中的電話專訪，

『一場血腥風暴正開始侵襲台灣。』

這是她在節目結束前向聽眾下的斷語，這一回，她又說對了！

只是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掌控，但她一樣沒為她說出的這句話感到後悔。

在義診現場各家媒體記者權衡新聞的可看性和可讀性後，都像沙魚一樣給急診室方向傳來的血腥吸引過去，尤其是現場直播的連線記者，更是顧不得架好對準醫師義診的攝影機，要攝影師拿著攝影機就往事件現場衝。

只有細心的TVBS電視台中部地區女記者，下了一個只有女性才有的直覺決定，

她認為，這回義診一定會草草結束，如果，能拿到駙馬爺狼狽撤走的窘態絕對是獨家，這正是她向總公司爭取要求配備帶有攝影功能手機給攝影組最好的証明。

於是她要攝影師助手劉文明守在醫師現場，用手機拍些畫面傳回台北以備不時之需，至於要什麼內容她也不知道，

她一直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這個決心馬上成了一場滔天大禍的濫觴，而且上了全世界所有新聞的頭版，一連播了一個星期以上。而她拿到的公司獎金五十萬元卻是同事的死換來的。

現代資訊的快速，藉著通訊的發達，幾乎超過了思考的速度，有時候，在現場的反而是反應最慢的人。

對於一個美其名善於造勢的政黨競選總部而言，從電視轉播時，因駙馬爺出征造勢成功而喜悅，到計算每一個電視台開播時間和使用時間長短等等紀錄時，文宣組都在為又一次高曝光率成功而沾沾自喜；

等到對手的地區主委縣長，在一個代表病患受害者立場出現鏡頭前指責義診不當時，文宣組內部開始討論是誰把義診場所由室外搬到室內的，

但等到急診室血腥畫面上了螢幕，全場一片死寂，連他們都看不下去了，現在大家想到的就是如何再一次處理危機了。

不同於其他的危機，都是總統，副總統以及少數黨籍立委，自己產生語言上的【突槌】，這回可是由文宣組一手策畫的。

當機立斷，正好在現場的文宣立委大將立刻拿起手機下達了第一個指示，要隨在駙馬爺身邊的文宣組立即結束義診，並且封口不回答記者的任何問題，馬上回總部。

事不關已，關己則亂，文宣組又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沒有通知同黨的公職人員一起封口，等到看到電視上咄咄逼人的自家立委有聲有色地以歪理發表意見時，尤其是指對手故意裝出車禍時，才發現事情真的是『代誌大條了』；

有一段時間，文宣組成員都呆立電視機前，希望有魔女的仙女棒，將駙馬爺點成隱形人，就沒這事件了。

對文宣組的這個要求，上蒼立刻就以另一個方式實現了。

義診現場除了一些黨工以及另一個馬上要看診的民眾外，人跟潮水一般，忽然地退出視線以外，原來的吵雜聲不見了，留下的也在竊竊交談，就連正在接受醫師看診的病患都明顯感受到周遭的變化而不停地變換坐姿；

劉文明攝影助理很容易就發現出那幾個人是總統府特勤人員，因為他們不同於在場人員，是西裝穿著且緊張神情表露無遺，而有帶著耳機的更是好認；不過一會兒，特勤人員緊張的神色不見了，應該是透過耳機知道了問題的所在吧。

劉文明看到了駙馬爺也有點兒心不在焉地看診，不時四處張望，像是極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人都不見了。

站在駙馬爺後面的一位年輕人掏出了手機聽了一陣子後，立刻與某位特勤人員低聲商談，然後走向本次義診發起人立委旁再次的咬了一陣子耳朵，爭執一陣子，立委很不情願地同意了一件事；

那位年青人立刻走向駙馬爺，附在耳旁說了一些話，駙馬爺似乎很生氣又很性格地站起來，就連正在診看的病人也不招呼一聲而退到一旁。

最尷尬的就是豐原醫院的院長了，從一開始就帶著一班外科大夫站在駙馬爺身後，連急診室那邊出了大事都不敢離開，而現在駙馬爺忽然不看診站了起來，弄得更是手足無措，就診者的右腿還放在支架上呢。

這一切，劉文明助理都用手機紀錄下來，並且同步傳到了台北電視台總公司。

劉文明猜，駙馬爺是要走人了，要是駙馬爺真走人，是跟著他呢還是呆在大廳等同仁回來呢？

在看到就診病患的瞬間，他又想起了另一個場景，會不會駙馬爺一走，這個病患也站起來自己走了呢？這將是多麼諷刺的一場戲呀，如果仔細拍下來可真夠執政黨糗喲，應該不會這般導演吧，想著想著差點笑出來。

就這一下子，現場出現了一點點騷動，駙馬爺在特勤人員的帶領下，走向醫院後方；

在經過立委時，駙馬爺和立委握了握手，繼續在特勤人員的簇擁中離開，現場留下的是駙馬爺一聲招呼也沒打的醫院院長，以及一群張口結舌給動員來的民進黨支持者。

新聞跑多了，劉文明助理知道，駙馬爺這一群人是準備從醫院後門開溜了，顧不得剛剛的亂想，緊跟在一行人後面也往後走，畢竟只有他拍到駙馬爺『落跑』的場景呀。

豐原醫院穿過醫院掛號室有一條通道直接可到後門，而通道上就是藥房、電梯間和福利社；後門的建築又和一般急診室門口的建築類似，車輛可以直接地開到大門前上下，以便進出貨。

今天，由於前廳正上演著義診的戲碼，以至於一些住院病患都轉到後院活動，坐輪椅的，拄拐杖的，或坐或漫步在走道和後庭間，更有推著點滴架掛著點滴的病人在活動，所以緊密保護隊形前進的特勤人員不免時遭分割。

沒熄火的兩輛驕車和一輛福特巴士已隔著玻璃門停在走道上。

在玻璃門內廳有著三部由外籍女傭推的輪椅，坐在車上的病患也和一般人一般，將拐仗放在膝上，以便必要時自己起來活動活動。

該是職業警覺吧，特勤小隊長忽然感到一陣戰慄！

是的，四周好像太安靜了，三部輪椅都停在原地沒動，直覺告訴小隊長，這些人不是給突然出現的簇擁著駙馬爺一堆人的行動所震撼住的，

待發覺對方發起行動時，才知道錯在那兒，臨死前，小隊長看出了原因，

這些攻擊者雖然分坐在大廳兩側，但是由他們射擊出的子彈彈道都不會傷到對面的同僚。

『他們是行家！』

這是小隊長唯一聊堪自慰的話，他已講不出口了。

比小隊長估計的敵人還要多，除了坐在輪椅上的人員外，三個推輪椅的外籍女傭也是行動者，其中四個人向內射擊特勤人員外，一個人則是向外邊的車輛掃射，另一個則是當玻璃門給子彈掃射破後，立刻將二個溫水瓶丟向福特巴士，在保溫瓶接觸到車身的剎那，爆開成了黃燐彈，猛烈的火焰一下子就吞沒了整部車子。

畢竟是特勤人員，當車內的駕駛由耳機中聽到小隊長的哀號時，反射動作就是開門向開火處射擊，鋪天蓋地的燃燒黃燐立刻由上而下沾滿了特勤人員全身；

不同於子彈，要打到身上才痛，更不同於子彈，防彈背心對於黃燐彈一點保護作用也沒，黃燐的低燃點特性，非常容易引燃，而燃燒中的黃燐隨沾隨燃，

因此，在福特巴士中的重裝特勤人員跟本沒有機會出手，臉部皮膚的灼燙已使他們顧不得衣服的火焰而丟了槍械想用手去撲滅火傷，黃燐就順著手的撫摸到處燃燒。

特勤作戰會有前站掩護人員先行進場佈置並於最後撤離以保全隊的安全；

攻擊者也有！

就在走道上，兩個領藥在左手上的病患，從他們打石膏的右手中出現了火光，子彈就打在已把駙馬爺拖到走道，跪倒在牆角地上的特勤人員臉上，一個後腦中槍，一個前面頰中槍；

常年的訓練使得特勤組都會隨時相互掩護腹背，但是，特勤人員跟本無法立刻分析出走道上穿著一樣，都有拐杖在身或是繃帶纏身的人哪個是病人，哪個是殺手。

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以及人員的死傷與哀號，就像在螞蟻窩中丟下一顆炮竹一般，

在醫院內外立刻引起了騷動，能跑的都開始跑了，而且嘴中都無意義地大叫著，

混亂的場面使得最後撤離的特勤人員跟本無法接近事發現場，尢其，他們的衣著在一群病患中格外顯眼，成了敵人的標靶。

劉文明助理是最接近事發現場的人，他認為他有責任將現場轉播出去，而且，他離駙馬爺最近。

眼看著駙馬爺給硬生生地拖出了門，在駙馬爺給拖出時所留下的血跡不知是沾上特勤人員的血或駙馬爺自己的。

最遭的是，劉文明助理是在一個從沒打過仗的國度中服兵役，在現行兵役制度下跟本不知如何地隱敝和掩敝自己的行蹤，而且還以為和電影一樣，子彈打不死人。

當他繞過燃燒的人和車追到門外時，正好看到歹徒將駙馬爺推進了一輛豐田休旅車中，他邊跑著追車邊用手機向電視台回報狀況，而在電視台的主播卻盡問一些爛問題，

畢竟，從手機傳回的畫面雖然粗糙，但正在流血的屍體，正在燃燒的車輛，正在燃燒的人身，破爛的門窗，這些影像還是很嚇人的。

忽然，正在開的車子停了下來，像在等他一樣，這時，劉文明助理才發現自己進到了絕境中，整個後院，除了他一人是站著的外，其他人都是面朝下平躺在地上或躲在樹後。

車子沒有倒退，只是停在原地，劉文明也楞楞地站在原地，原來拿著手機的右手也從耳邊慢慢地下滑，他感覺到死神近了，

前面銀灰色休旅車背影現在像似拘魂令牌一般逐漸在他眼前擴大擴大，慢慢地渙散換散，四周是這麼寂靜，心裡更是非常非常平靜，手機中傳出主播的呼叫聲非常非常地飄渺，恍惚，

他覺得車背現在像一面鏡子映出了自已，更映出了小倩，他的太太。

手機由他手中脫落，掉在地上的碎裂聲將他喚回現實，

低下頭為了找手機，這才發現胸前一片血中似乎有個大洞，

這才感到背後一陣痛，這才發現喉嚨甜甜地，味道就像，就像小倩的唾液。

「你確定是豐田休旅車嗎？」

主播看到了手機傳回來劉文明的死前嘴臉後，膽戰心驚地問。

「小倩，我愛妳！」

這是劉文明助理倒臥在地之後從手機傳回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