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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1 10:00:12瀏覽513|回應0|推薦12 | |
絲緣 認識方子纓還不算一回事,真正認識他的思想,才令人驚訝。 那是在一個營火會,所有同系的同學,都各自找了伴,在跳最後一場大會土風舞。 我是負責跑場的,音樂已起,卻有一位女同學跑來問我,她的舞伴哪去了? 我一驚,明明分配好一男、一女的人數,怎麼失蹤了一位? 「是不是…你…忘了算你自己?」女同學遲疑的問。 「不可能!不可能!」大叫後,我立刻跑開,四處去找人。 不管是什麼遊戲,我都可代墊,唯獨跳舞不行。 當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四處張望時,山凹一棵樹下,有一個身影矮了半截,我不明就裡,衝近那道身影。 一走近,我倒放慢腳步,同時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只見這人,果是失蹤了的方子纓。 他雙腿盤起,閉目放掌的靜靜坐著。 我默默站了一會,想到那位落單的女同學,心裡好急。我不願意讓校內傳言,說我李思皂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咳!」最後,我不輕不重的出聲。 方子纓果然張開雙眼,望了我一下,我忙道: 「嘿!拜託,老兄,咱們現在是營火會時間。」 「你也坐下吧。」 「我……?」 「咱們只談幾句話。」 幾句話尚可奉陪,若是長篇大論…,嘿!嘿! 我依言坐了下去。子纓滿意的微一頷首,道: 「古人說,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新生命。」 我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的感覺卻是哭笑不得。來不及轉念頭,也不知該如何接口,只聽他又說: 「我的看法,是生命的意義,只是在燃燒生命。你想呢?」 「我…我只知道,現在是營火會…。」 「對!舉辦營火會的目的呢?光是認識新同學?認識了以後呢?互相交往?然後走上婚姻之路?除此之外,有什麼意義嗎?」 我努力、用心的想了想,確實沒什麼意義,除了玩,但我沒說出來。 「看大夥玩得開心,我忽然發覺,我們都只是在燃燒生命,燃燒過後,便是死亡、消失…。」 「你也不能太過於悲觀。」我只能閒閒的說。 「尼采說,悲觀的人,沒有哀傷的權利。我這人會哀傷嗎?所以我並非悲觀。我只是在找,找一個永恆的事物。」 我愣住了。從沒聽過這種話。只聽他又接口道: 「浩浩宇宙,每日、每時都在變動,昨日與今日,乍看皆一樣,其實,今日是今日;昨日是昨日,連我自己思想都不斷在變,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也不一樣了。但是,我還是相信,這世間上,一定有恆久不變的東西。」 「那…那是什麼?」我不禁問。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還在找。」 那一晚,很不幸,我竟然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不負責任的跑場者。只因為,我讓子纓的問題難住了! 這世間,真有恆久不變的東西嗎? 過了好久一段時間,有一天,我在校內圖書館,碰到子纓,他旁邊還坐了一位女同學,我以前見過的,她叫林碧蓮,聽說對子纓好得不得了。 基於好奇心裡,我走近子纓,問他看什麼書? 他一臉朗然地移過桌上書名,讓我看。好小子!居然是『中觀論』,旁邊還有一疊:西洋哲學、印度哲學史、唯識論……。我頭都大了,忙推回書,問: 「你參加佛學社?」 「嗯,早就參加了。」 「找到你要的東西了?」我又問。 「還在找。不過,已經有眉目了。」他閒閒地。 「找到的話,告訴我,也讓我知道。」 「你有興趣?」他又問。 我忙用力點點頭。 「你們在找什麼?」碧蓮岔口問。 「好!」子纓沒理她,向我道:「這個星期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或許,那兒有答案。」 「OK!一言爲定。」我笑了。 「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要去。」 ◎ ◎ ◎ 早知道子纓找的,會是個好地方,但絕沒料到,竟是去見一位法師。煞風景的,是林碧蓮也來了。 但那天的天氣不錯,我是以踏青的心情去的。 法師一直低眉斂眼,他看來很年輕,然而,頭角崢嶸,一份冷肅的莊嚴,自然而濃郁的流露無遺,跟著子纓向他頂裡罷,子纓道明來意。 法師緩緩道:「讀過『中觀論』嗎?」 「嗯,涉獵過一點。」 法師解析道: 「破因緣品第一云:『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一開始,你執有便錯了。要知道萬事萬物,有生必有滅,一切隨因緣而生,亦將隨因緣而滅。」 子纓沈沈的攏著眉峰,只聽法師又道: 「以你來說,曾經由小孩而成年、而壯年,一樣的是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別說子纓,連我和林碧蓮都瞪大眼。頓頓,法師又舉例道: 「一粒穀子,可以衍生出千萬粒穀子,你說,後來的千萬粒穀子,是原來的那粒穀子嗎?」 子纓一勁搖頭。 法師雙目炯然地,又接口: 「若不是,那這千千萬萬的穀子,為何與原來的那粒穀子完全一樣?」 「這……。」子纓臉孔忽地凝神深思…,好一會,他神色變得開朗,恍如暴起的燦陽,自樹間葉隙,傾瀉而下……。 林碧蓮微翹著嘴,偏過頭去,望向閴寂的山、樹。顯然,她跟我一樣,聽不出個所以然。 之後,我一直不曾問子纓,法師所說的含意。 在即將舉行畢業典禮的前幾天,林碧蓮紅腫著雙眼,跑來告訴我,說子纓出家了! 我張口結舌了老半天,才問: 「他…爲什麼呢?什麼事……他想不開?」 「不!」林碧蓮搖掉一串淚:「是想開了,才去的。他說,想徹底尋求人生的真諦,只有這條路,才可能找得到。」 我無言的頷首,可以想像得到,像子纓有這種超脫思想的人,世間上的五欲親情,是栓不住他、逸樂更留不住他的。 望著林碧蓮唏噓的淚臉,畢竟是人,我悠悠的說: 「他也真太絕情了,竟捨得他父母和妳!」 「不!他說,若得到修行的好處,第一個會回來渡他父母和我。」碧蓮立即反駁。 「那妳魏什麼還哭?」 「我,人家…唉!這是人之常情嘛!」碧蓮不好意思的破涕為笑。 「看來,子纓倒不像無情喽?」我仰望湛藍的天空。 天上,似有一抹看不見的絲緣,繫著天上與人間;繫著人與人間!繫著現在與未來……。 但,我仍是無法釋懷,情與無情,是否留待各人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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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