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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21 15:05:30瀏覽1178|回應0|推薦5 | |
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並序賞析 【明心網】□原文□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親故多勸余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會有四方之事,諸侯以惠愛為德,家叔以余貧苦,遂見用於小邑。於時風波未靜,心憚遠役。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飢凍雖切,違已交病。嘗從人事,皆口腹自役。於是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猶望一稔,當斂裳宵逝。尋程氏妹喪於武昌,情在駿奔,自免去職。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順心,命篇曰《歸去來兮》。乙巳歲十一月也。
舟遙遙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遊。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我家境貧困,耕種田地不夠用來供給自己(生活)。孩子生了一屋子,米缸裡沒有儲存的糧食,維持生活所需要的東西,(我也)沒有得到它的辦法。親戚朋友經常勸我出去做個小官,我自己也產生了這種念頭,(但)求官又沒有門路。剛巧碰上有出使到外地去的事情,各地州郡長官都以愛惜人才為美德,我的叔父因為(看到)我貧困艱苦(就加以推薦),於是就被任命為小城的官吏。在那時,戰亂還沒有平息,心裡害怕遠地的差使。彭澤縣距離家鄉只有一百里路程,公田收穫的糧食足夠釀酒之用,因此就請命要了下來。(但)沒幾天,思念田園,就產生了歸鄉的念頭。為什麼呢?(因為我的)本性坦率自然,不是勉強做作所能夠改變的;飢凍雖然是切膚之痛,但違背自己本心(更會)使我受到雙重的痛苦。我曾經做過一些事情,(但)都是為了口腹的需求而勉強驅使自己;於是煩惱得憤懣不已,感到自己非常有愧於平生的志願。但還是想等到秋收以後,就收拾行裝連夜離去。(可是)不久,嫁到程家的妹妹在武昌去世,我心情悲痛,希望立刻就去奔喪,於是就自己棄官離職了。從秋八月到冬季,在官位上做了八十多天。趁著這件事情來抒發自己心裡的情意,寫了篇文章命名為《歸去來兮》。時在乙巳年十一月。 回去吧,田園快要荒蕪了,為什麼還不回!既然自認為心志被形體所役使,又為什麼惆悵而獨自傷悲?認識到過去的錯誤已不可挽救,知道了未來的事情尚可追回。實在是誤入迷途還不算太遠,已經覺悟到今天“是”而昨天“非”。歸舟輕快地飄盪前進,微風徐徐地吹動著衣襟。向行人打聽前面的道路,恨晨光還是這樣微弱迷離。 望見家鄉的陋屋,我高興得直往前奔。童僕歡喜地前來迎接,幼兒迎候在家門。庭院小路雖將荒蕪,卻喜園中松菊還存。我拉著幼兒走進內室,屋裡擺著盛滿酒的酒樽。拿過酒壺酒杯來自斟自飲,看著庭院裡的樹枝真使我開顏。靠著南窗寄託著我的傲世情懷,覺得身居陋室反而容易心安。天天在園子裡散步自成樂趣,盡管設有園門卻常常關閉。拄著手杖或漫步或悠閑地隨處休息,不時地抬起頭來向遠處看去。雲煙自然而然地從山洞飄出,鳥兒飛倦了也知道回歸。日光漸暗太陽將快要下山,我撫摸著孤松而流連忘返。 回去吧,我要斷絕與外人的交遊。既然世俗與我互違相悖,我還駕車出遊有什麼可求?親戚間說說知心話兒叫人心情歡悅,撫琴讀書可藉以消愁解悶。農人們告訴我春天已經來臨,我將要到西邊去耕耘田畝。有的人駕著篷布小車,有的人劃著一葉小舟。時而沿著婉蜒的溪水進入山谷,時而循著崎嶇的小路走過山丘。樹木長得欣欣向榮,泉水開始涓涓奔流。我羨慕物得逢天時,感嘆自己的一生行將罷休。 算了吧!寄身於天地間還有多少時日!何不放下心來聽憑生死?為什麼還要遑遑不安想去哪裡?企求富貴不是我的心願,尋覓仙境不可期冀。只盼好天氣我獨自外出,或者將手杖插在田邊去除草培苗。登上東邊的高崗放聲長嘯,面對清清的流水吟誦詩篇。姑且隨著大自然的變化走向生命的盡頭,樂天安命還有什麼值得懷疑!
陶淵明長於詩文辭賦,喜歡描繪大自然的秀麗景色、農村生活的情趣以及自己的勞動感受,風格淡雅自然,優美含蓄,一反當時的追求形式、內容空洞的文風,對後世文學有很大影響。《歸去來兮辭》是他辭賦中的名篇,關於其寫作時間,大致有兩種說法:一是寫於辭官之前,一是寫於辭官之初。這裡取第一種說法,因為“歸去來兮辭”之“來”為“將而尤未之辭”(錢鐘書《管錐編》P1225),“田園將蕪”之“將”更這“將而尤未之辭”,由此推之,其文當為將歸而未歸時所作,其中所述擺脫官場束縛,回歸農村田園的喜悅情感和各種情事,實乃“心先一一想而如身一一經”(錢鐘書《管錐編》P1226)的想像之辭。然其文辭雅淡,情韻幽遠,音節和諧,章法勻整,都可以說是“南北文章之絕唱”,也無怪宋代的歐陽修、王安石等人都推重本文,也難怪被選入多種語文教材。但是由於其文辭近於詩,故譯解賞皆有難意,鸛雀樓主作此翻譯、講解、鑑賞,不敢妄言通解,聊備一家之言耳。其中“原文”使用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年3月版之原文。《小序》原文採用岳麓書社1996年10月版《陶淵明集》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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