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依出場序）

許珊珊

　　　許振豐（珊珊父，金鯉魚子）

　　　端木家四小姐（珊珊母╱金鯉魚兒媳）

　　　金鯉魚

　　　許大太太

　　　許大老爺

　　　大小姐──五小姐（提及，未出現）

　　　龔嫂子（刺繡師傅）

　　　奶媽（提及，未出現）

　　　億豐祥的掌櫃（提及，未出現）

故事大要

　　一

　　金鯉魚的孫女珊珊，見到一條漂亮的百襉裙，問父母它的來歷。父親告知她這是祖母的裙子。珊珊很高興，因為近日學校要舉辦晚會，她需要穿一件「民初的新娘服裝」，有了這條裙子，便可以派上用場。但是這條裙子真的是祖母金鯉魚在結婚時穿的裙子嗎？因為珊珊的提問，遂鉤起了一段傷心的故事。

　　二

　　百襉裙，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它代表身分、地位。金鯉魚是清朝時候的人，六歲時就被許大老爺買回家裡當丫環，但是許大太太把她收在房裡當女兒看待。許大太太幫許老爺生了五個女兒，卻一個兒子也沒有。因此，許大太太動了幫老爺納妾的主意。此時金鯉魚已十六歲了，許大太太見她是自己人，便安排讓金鯉魚嫁給老爺作妾。須注意：古時男人三妻四妾雖是常事，然而擇妾的主動權如果操之在丈夫身上，元配仍是容易吃醋。如果是元配為夫婿選妾，主導權在女人身上，那就另當別論了。

　　金鯉魚嫁給許老爺之後，生下了兒子許振豐（即珊珊的父親）。許大太太很高興，她僱了奶媽，自己撫養孩子，不讓金鯉魚「勞累操心」（注意：孩子的撫養權就這樣歸了大太太了）。她的想法是：「許大老爺？就讓他歸了金鯉魚吧！我有振豐就夠了。」

　　人人都覺得金鯉魚好福氣，遇到一位寬宏大量又照顧人的大太太。金鯉魚但笑不語，她心裡想：確實是好福氣，但不是因為大太太，而是因為自己肚子爭氣，生了個兒子，使自己有著奇妙的地位。有多奇妙呢？她明明已經是老爺的妾了，人人都還是把她當成丫環在稱呼，總是稱她「金鯉魚」，連大太太生的五個小姐也這麼叫她，只有振豐會叫她一聲「媽」。可是她確實是受到老爺的寵愛。她的地位究竟是高還是低？真是說不上來了。

　　三

　　振豐十八歲了，父母安排他跟端木家的四小姐成親。振豐雖不樂意（覺得自己還很年輕），但仍然接受這個安排。

　　為了在振豐的婚禮上用母親的身分（而非丫環金鯉魚）出席，金鯉魚自己去找龔嫂子，希望龔嫂子幫她作一件百襉裙，上頭繡喜鵲登梅的圖案。當龔嫂子得知金鯉魚這件裙子是自己要穿的時候，非常訝異，因為連龔嫂子也覺得在規矩極多的許家，依金鯉魚的身分地位，她不配穿這百襉裙。但既出於顧客要求，龔嫂子仍是做了。做好後，龔嫂子很懂事地將裙子包好，親自送到金鯉魚的房裡。然而，這件事情，仍是被龔嫂子散播開來。所有人其實都已經知道金鯉魚有一條老奶奶、少奶奶、姑奶奶才能穿的百襉裙。金鯉魚想，我在我兒子的婚禮上，難道不能當一回奶奶嗎？

　　從此，金鯉魚期待振豐婚禮的到來。但是就到婚禮將屆之時，許大太太發布了一道命令：大少爺振豐娶親那天，家裡婦女一律穿旗袍，因為現在已經是民國了，人人平等，外面已經時興穿旗袍了。大太太找了師傅來，幫家裡所有人都作了一件旗袍。好像很為家族成員設想，但金鯉魚覺得挨了一記悶棍。

　　振豐婚禮那天，果然大家都穿旗袍，金鯉魚也穿旗袍。她多年來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可以名正言順地穿著百襉裙在家裡走來走去，但這個夢，破滅了。

　　四

　　振豐結婚時，就感受到家中的空氣，對自己的生身母親特別不利。雖然家中每個人都對她很好，上面的人寵愛他，下面的人敬愛他，但自己母親地位卻遠不如自己。全家把「金鯉魚有一條百襉裙」當成笑話在流傳。在這個新舊思想交替和衝突的時代裡，他還是遠離這個家吧！或許他離開家，母親強烈的身分觀念，會淡下來。他抱著這種外人難以理解的苦衷，赴日求學，甚至不打算回國了。（因此，端木小姐本來可能會守活寡的，珊珊本來可能不會出生的）

　　十年後，金鯉魚過世了，振豐回國奔喪。振豐非常難過，母親可能恨他吧！恨他遠行不歸，讓她在家庭裡一直當金鯉魚。生為兒子而不能使母親榮耀，人們一直壓抑母親應得的驕傲。振豐心裡一直希望能讓「媽」（金鯉魚）和「娘」（許大太太）有一樣的榮耀，但來不及跟「媽」說，「媽」竟已含恨而死了。

　　出殯那天，在把金鯉魚的棺材抬出廳堂時，人們為了旁門太窄、抬不出去而煩惱著。因為金鯉魚是妾，不能從正門抬出。家人計畫著把旁門的門框臨時拆掉一條，好把棺材抬出去。振豐憤怒極了，非常激動地主張要從正門抬出去。所有人都被振豐的激動嚇到了，最後，母親在振豐的扶棺下，從正門抬出。只是振豐也不知道母親在九泉之下，是否能感受到他的孝心？只是一輩子虧欠母親的沉重心情，總算減輕了許多。

　　五

　　這段故事，許振豐沒有告訴女兒珊珊。他倒是答應讓珊珊把百襉裙帶去學校參加晚會的表演，並感慨時代的變化，女學生只要高興了，就能穿百襉裙。當珊珊很高興地要試穿時，赫然發現：這是一件沒做好的裙子，一輩子沒有人穿過。

問題

本篇小說中，百襉裙有什麼特殊的象徵意義嗎？試闡述之。

答：在林海音〈金鯉魚的百襉裙〉一文中，百襉裙原本能代表女子的高地位。能穿百襉裙的，都是「奶奶級」的人物。女主角金鯉魚的畢生夢想，就是能自由自在、堂堂正正地穿著百襉裙，在家裡走來走去，獲得她應有的尊崇。但時過境遷之後，百襉裙成為所有女孩子都可以穿的普通服飾。文中透過百襉裙象徵意涵的變化，呼應時代的變化。

清代時，百襉裙只有地位高的女性才能穿著。小說中的金鯉魚，在家裡的地位是高是低？從她畢生不能名正言順地穿一回百襉裙，便可窺知答案──她的地位是卑微的。如果說這篇小說背景只是尋常的古代，那麼它的張力可能會較弱些。然而它又是清末民初那個劇烈動盪的年代。地位低的小民，將變成國家的頭家；地位高的官員，將變成人民的公僕。照理說，地位低的人，要感覺到出頭天了；地位高的人，要感覺到天翻地覆了。但實際上，人們的真實感受並不如此。對金鯉魚而言，她一直是個丫環似的姨太太，丈夫的寵愛、兒子的出生、甚至民國的到來，都沒有改變人們視她為丫環的想法。

　小說中有一段，描寫金鯉魚終於有機會可以提升自己的地位了，即出席兒子的婚禮。傳統的尊母觀念，這是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她可以因此堂堂正正地穿上百襉裙，受到尊崇。而且現在是民國了，對她而言，什麼是民國？「我也能穿大紅百襉裙，這就是民國。」然而，人們見不得她好，大太太用了另一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說現在是民國，「人人平等」，讓所有人都穿了旗袍，使金鯉魚失去這樣的機會。民國的到來，原本應該讓地位低的人出頭天，但反而給金鯉魚一記悶棍。如果不是在新舊交替的時代，還顯不出這複雜難言的心緒呢。

　時代的交錯衝擊之後，人民的地位是不是真的起了變化呢？答案是有的。小說的開始及結束處，寫出金鯉魚的曾孫女許珊珊，高興了就能穿百襉裙去晚會表演。百襉裙失去了地位的象徵，也代表了一個新時代的到來。同時，也反襯出民初時代弱小女性的悲哀。

請闡述本篇小說中，大太太、金鯉魚、許振豐的性格以及他們彼此之間的相處關係。

答：閱讀這篇文章，讓人感覺到大太太是個既想要做到寬宏大量、但實際上仍然小心眼的人。而金鯉魚，是個沉默而堅定的女子，對於命運，她有認命處、也有追求處。許振豐，是個雖有孝心而不善表達的年輕人，他那紛繁的想法未能準確地表達出來，使她的母親滿腹心酸地含恨而終。

他們之間的關係，以大太太與金鯉魚而言，大太太就像長輩，金鯉魚就像晚輩。雖然是一妻一妾，但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加上金鯉魚是大太太親自挑的小妾，因此大太太對她並不忌恨，相反的，大太太還處處照顧她。也正因大太太對她很好，因此在這很好之中如果有不好，金鯉魚的冤屈就很難訴與人知了。比方說，大太太「心機很重」地下令在振豐婚禮上統一穿旗袍一事，令金鯉魚甚為受傷。但金鯉魚幾乎沒辦法向人抱怨，因為大太太平時對你這麼好，加上大太太下令那麼冠冕堂皇，人家會說：「金鯉魚啊，大太太下這道命令不是衝著你。」那她跟誰訴委屈呢？

而金鯉魚又是個很沉默、沉著的人，小說中幾乎看不到她說過幾次話。她拿到百襉裙後甚至沒試穿過（以至於不知道那是條沒縫好的）。她從小飄泊無依，最後被買來當丫環，苦命的遭遇磨練出她認命的性格。但她有追求，她想名正言順地穿上大紅百襉裙。但她不是激烈地追求，在兒子婚禮上遭人擺一道，十年後，抑鬱含恨而終。

振豐跟「媽」和「娘」是什麼關係呢？他敬愛他的「娘」，但對「媽」除了敬愛外，更有親生母子間才有的血肉之情。他感受到「媽」在家中的不利地位，但讓她感到不利的，可能是敬愛的娘、寵愛他的姊姊、敬重他的僕人等等他也很在乎的人。這使得他的離家赴日之舉變得很令人玩味。小說中寫出他那不容易為人理解的想法，即：他希望透過自己的消失，讓母親斷了提升家中地位的想法。然而，要不是小說這麼寫，我們對他這樣的行為，一定很容易理解為逃避吧！我們這麼理解，難道他的家人不會這麼理解嗎？甚至難道金鯉魚不會這麼理解嗎？金鯉魚的含恨而終，恐怕也與此有關。

小說中對於金鯉魚是否含恨而終，雖未明白寫出，但振豐卻擔心他的「媽」是含恨的，也就是：他自己也知道母親可能會認為他在逃避，而不知他是為了改變母親的心情。透過人的一生中最後一道重要禮儀：出殯，振豐終於為他母親做了一點點彌補，或許讀者會說這於事無補，但至少讓他的虧欠之心，或得一定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