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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慶年《馬來亞華人舊體詩演進史》評介
2007/03/05 03:37:15瀏覽729|回應0|推薦4

李慶年《馬來亞華人舊體詩演進史》評介

 

面對一個嶄新的學術領域,紛雜的史料,往往使研究者望資料興嘆,無從下手;對於手邊偶然得到的相關材料,也不知道它在該領域中扮演怎樣的地位。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本史書、一本概論,那麼對研究者對該領域跨出第一步,將有莫大的幫助。在新馬古典詩,李慶年《馬來亞華人舊體詩演進史》,便是這樣的著作。

李慶年馬來亞華人體詩演進史》原新加坡國立大的博士論文,1998年由上海古出版社出版。該書版權頁所載的完整書名,為《馬來亞華人舊體詩演進史(1881~1941)》。書中論述的範圍,以《叻報》創刊的1881年為起始,以日軍占領馬亞的1941年作結束。但為了說明方便,論文實際研究的時間下限,定在1950年。在1881~194161年中,新、馬兩地共出現40種中文報紙(今存22種),該書的取材,以這22種報紙為主,以個人著作、雜誌刊物的資料為輔。這本書是建構馬來亞文學史的一次成功嘗試,在體例上,有幾點可以特別注意:

 

一、               以中國的政治事件為經、以新馬的媒體反應為緯

 

這是一本流寓文人的文學史。面對棼繁的史料,敘史者勢必要找出一種分期法,以便進行系統的認知。作者放棄了文學發展的分期,因為「馬華舊體詩打從開始就已經是成熟的文學形式,因而沒有詩體的產生與演變一類問題。」[1]放棄了敘述文學流派的寫法,因為「過去出現過的會賢社、圖南社、麗澤社、樂群文社、會吟社、檀社等組織,只是提倡寫詩作文,沒有形成詩風,也沒有出現流派。」[2]也放棄了以朝代作章節的區分法,因為「馬華舊體詩在殖民主義統治下完全沒有朝代的先後問題。」[3]作者最後採用的是以中國政治事件作分期的手法,因為馬來亞華僑、避難南來的流寓人士,對中國政治持續保持關心,並反應在報紙上。因此,以中國政治事件作分期依據,不失為恰當的處理方式。該書將61年的馬華舊體詩史分為六個時期:(一)甲午戰爭前後(1881~1895);(二)戊戌維新運動前後(1896~1900);(三)辛亥革命前十年(1901~1911);(四)新文化運動前後(1912~1926);(五)國共紛爭時期(1927~1936);(六)抗日戰爭時期(1937~1941)。六章之下,再分述不同時期不同媒體的反應。

其實作者完全可以以媒體史為經,以政治史為緯。但作者採用以政治史為經的方式,便把各媒體的激進與保守,以及表現在文學上的反應的特色,都彰顯出來。不過這裡有一點必須明白指出,作者以政治事件為舊體詩分期的作法,並非沒有瑕疵,例如甲午期、戊戌期的「舊體詩」,對中國政治事件的反應是冷漠的,將舊體詩的1881~1895界定為甲午期、1896~1900界定為戊戌期,不無可議。僅管如此,這些時期的詩人並非真的對政治冷漠,他們的報人身分、文人身分,依然對政治抱持高度關心,只是未把這樣的關心用詩歌來表現而已。

 

二、               以附論的形式,拓寬讀者對馬來亞漢詩的背景視界

 

  該書的第一章第二節,是長達41頁的〈馬華舊文學概況〉,將詩歌以外的馬華舊文學作了概述。作者此處以文類作區分,分述散文、小說、粵謳三種體裁的概況。其中散文因為包含了言論散文[4],對中國政治、新馬社會有所評論,而蘊含了豐富的時代內容。粵謳以民俗文學劃入古典文學,是臺灣讀者所陌生的文類。透過作者的敘述,我們明白粵謳本是歌唱愛情的民間歌謠,但革命黨人為爭取華僑支持,用粵謳來宣傳反清思想,為粵謳這一文類增添新的內容。凡此種種,雖與舊體詩無直接關係,但卻讓我們對於整個時代報紙的氛圍有更多的認識。

  除第一章外,該書第二到七章的第一節,都是寫華僑對中國政治事件的反應。作者的取材主要仍來自報紙,但是以言論散文為大宗。這一節讓讀者更明確地感受到華僑對中國政治的反應。

  

三、               史料的大量披露

 

  雖然作者有其史觀立場,但對史料,卻是不分媒體、盡量披露的。面對龐雜的史料,作者似乎後繼乏力,因此全書寫來,前半部分析較多,後半部分析較少,甚至只作分類,未作分析。然而作者將史料分類並加以披露後,這些未經分析的史料,本身也會說話。如第六章第四節,介紹的是「同時期報章副刊中最無特色」[5]的《新國民日報》,該報為國民黨黨報,「對國家大事卻不敢在詩中積極表示」[6],然而作者仍然錄了十一個詩人的詩作,讓讀者可以窺見一斑。在這十一首詩作中,斐然的〈巫俗雜詠〉描寫馬來亞當地的風俗,應當是作者所欣賞的一類詩歌。做為第一本馬華舊體詩史,無前人可資依傍,因而無力細加評論,是可以諒解的。然而作者的可貴在於未因此而直斥該刊物該時期是「一片空白」,含混帶過,仍留下十一個詩人的詩作,讓未來的研究者從中嗅聞學術的氣味,這樣的用心應當特別指出並予以肯定。

 

四、               鎖定舊體詩的媒體時代

 

據作者所述,1950年代開始,新、馬地區的舊體詩集印製蓬勃發展起來,但同時,報紙上的舊體詩卻逐漸淪為點綴品。1950年正好是詩集崛起而報紙園地沒落的一年,作者以這一年為確切的研究時間下限,或許是為了要將目光鎖定在以媒體為詩壇園地的時代。縱觀全書的取材,以報紙為主,以詩集為輔,也正因為1950年以前詩集不多,詩壇上有影響力的是報紙的緣故。作者鎖定舊體詩的媒體時代,使這本書除了是馬華舊體詩61年的演進史之外,也夾帶了馬華61年報紙演進史的身分。

 

以上是筆者對該書在體例上的觀察心得。除此之外,本書尚有一些特點值得提出一談:

 

一、  重視地方特色

 

舊體詩是泛中華文化的產物,不管中國、日本、馬華、臺灣、港澳,有中華文化浸染的地方,就有舊體詩。但如果能加入屬於地方的特色,那麼舊體詩就更融入當地的文化;即使以舊體詩本身而言,各地的方言語彙、風土民情,也是舊體詩在今日持續發展不可或缺的養分。作者對於具備馬華特色的舊體詩,不論是詩中提到與馬來亞土著的交遊、以馬來語入詩、描寫馬來亞風土民情,或者第一個作舊體詩的甲必丹,都能特別指出,使原詩作者的用心為後人所知。

 

二、  否定宗教與趣味性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這本書保留不少舊式中國大陸論文的思維習慣,如反宗教、反幽默、重社會內容等等。從書中可以得知佛教思想曾在新、馬華僑界中產生重大的影響,太虛南來弘法、圓瑛南來募款、邱菽園晚年篤信佛教、佛教團體借報紙版面辦刊物……書中雖然提及,卻未深論。在書中,「禪味」甚至是一個負面的詞彙。而幽默與趣味,或許因為它們削弱批判的戰鬥力,而受到非議。「標榜趣味」與「逃避現實」,在本書中幾乎是一體兩面的同義詞。僅管如此,指出馬來亞漢詩中有佛教、趣味等成分,仍為有興趣的研究者指引了方向。

 

三、  作為認識臺灣古典詩壇的參考

 

       本書的出版,使臺灣的讀者也能瞭解馬來亞漢詩的概況,觀察到馬華與臺灣古典詩壇相通的地方。書中提到題詠活動,即臺灣的「徵詩」;而嵌字徵聯活動,即臺灣的「詩鐘」。由此可知,徵詩、詩鐘,既不是馬來的特色,也不是臺灣的特色,而是臺、馬、甚至更多地方所共有的。然書中幾乎不提及擊缽詩,則突顯擊缽吟在臺灣的盛行是一種特殊情形。此外,在臺灣頗負盛名、但人們又知之不多的邱菽園,在該書中有詳細的評論;一些與臺灣有關的詩人,如李季琛、卓應龍的詩作,在書中也保留蛛絲馬跡。因此閱讀此書,非但有助吾人瞭解馬華舊體詩的演進,對臺灣古典詩壇的形象,也能認識得更為立體。

 

  作者在本書的「後記」曾說,這本論文本不欲出版,理由有二:一是它並非體大思精的著作,沒有藏諸名山的價值;二是它用中文寫成的,此時此地(指新加坡)許多人已經看不懂了。言下似不勝欷歔。然而作者的朋友說:「與其讓蠹魚吞食,不如付印成書,以示查閱資料的艱辛勞碌。」[7]因為這句話,使作者決心將擱置多年的論文,付梓出版。其實,如果要以「體大思精」的標準來要求,本書尚有許多不足之處。區分章節的依據、以及某些預設立場,都使得此書仍有被討論的空間。但回歸原始材料、將大量史料貫串成一部史書,是一件必要、但費力的工作。這本書的出現,讓一片昏暗的嶄新領域,開始有了亮光;有了亮光,對俯視全局、提出洞見,也就邁出了一大步。只是因特殊時空因素,從事該領域的研究,恐怕後繼無人。首先是中文(尤其是文言文)在馬華地區已變成古物一般的語言,研究者縱有興趣,也不一定有解讀能力;而擁有解讀能力的研究者,又不一定對新馬有地緣情感;即使有,也不一定願意把時間花在史料的搜羅上;即使願意,能作古典詩的人日趨少數,也不一定真能懂得前人的遺產。種種條件,限制了後繼者參與的可能,而使後記中的嘆息聲,使人格外難外。觀新馬而思臺灣,想想,臺灣古典文學的研究,似乎也面臨類似的處境。

 



[1] 29

[2] 30

[3] 30

[4] 李慶年將馬華舊文學的散文分為三類:言論散文、遊記散文、文社散文。其中對言論散文再分為兩類,一類是政論性質,大都是評論有關中國的政治事件;另一類是時事性質,大都是評論當地的各種社會現象。見頁9-12

[5] 402

[6] 402

[7] 565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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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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