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墓記90.3.20.

50年的懸念

    民國三十八、九年，危疑震撼的年代。國如此、家如此。

    媽媽帶著奶奶、外婆和兩歲的我，千里迢迢避難於此，爸爸在越南法國俘虜營裡。孓然愴惶舉目無親，終於在台北縣三重埔落腳。為著一家四口生計，媽媽找到紡紗廠搶做著月薪120塊台幣的女工，一家人總算活著。

    未久，負擔全家生計的媽媽得了傷寒，我也感染副傷寒，一家人眼見即將陷入絕境。幾近全盲的外婆，夜裡聽得死去多年外公在窗外呼喚，深怕他勾走了重病中的媽媽，想買點紙錢燒燒，奈何擠不出分毫，祇得把幾張廁所用黃草紙摸索著剪了幾個洞權充紙錢，大清早摸出門外想燒了它求平安，卻一個跟頭摔下台階，昏迷三天後去世。媽媽高燒40度渾渾噩噩之中和奶奶在朋友幫忙下，申請得鎮公所以濟助貧戶喪葬名義核撥200元，淒苦辦完外婆喪事，骨灰暫厝台北市公館寶藏寺。

    幾十年過去，隨經濟大環境好轉，一家人溫飽無虞，也還行有餘力，爸媽加入某慈善基金會，定期捐助部分金錢。前些時，聽得公館寶藏寺要拆，爸媽想要外婆葉落歸根，骨灰送返南京老家。一個夜裡，媽媽夢見外婆不願回去故鄉，就依著外婆願望遷移到台南開元寺和奶奶一同安厝於斯。

    去年外婆冥誕，媽媽特地匯款2萬元給三重市公所，說明50年前原委，希望能用這筆款幫助施棺，數日後公所來函，謂現今已無此項需求，問是否能移充社會濟助科目項下，媽媽當然同意，公所函謝。

    懸念了整整半個世紀，媽媽終於了結一樁雪中送炭情誼心緒，外婆當可含笑。

    50年來，家族繁衍已成四戶人家，葉茂枝繁，在爸媽率領下浩浩蕩蕩，今年掃墓端的又是團圓歡慶，國恩家慶，感謝上蒼。

PS本文刊於中國時報浮世繪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