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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商禽訪談錄-紫鵑 轉貼
2010/07/03 12:31:07瀏覽1710|回應1|推薦3
[玫瑰路上的詩人]──詩人商禽訪談錄


台灣資深詩人商禽先生27日凌晨病逝台北新店。他的辭世讓我非常哀痛,因為他是第一個接受我採訪的老詩人。謹記。

[玫瑰路上的詩人]──詩人商禽訪談錄  by紫鵑

紫:閱讀您的詩,每一首都感受到您對生命及宇宙的感嘆和認知,彷彿是一個旁觀者,一個「他者」在說「詩」一般。能否談談您對生命的體悟是否來自戰亂的顛沛流離?或者是自身的孤獨及精神深層的特質?

商:一般說來,我沒有所謂的「他者」。因為在寫詩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語。常常有些研究現代詩的人,都把「他者」用上去。中國傳統詩人,極少有把「我和誰」表現在字面上。
記得很多年以前,張曉風開了一間咖啡館,店名就叫做「我們」,她請我去說幾句話。我說在中國文學裡面,沒有「我們」,發言者是自然透露出來的。就像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是對自己的感慨而說話,而不是像西方一樣用我的話,對你們講話,要你們認同我,所以說我們。中國詩人很少有對群眾說話的機會,所謂「他者」就是他自己。隱藏內涵的方面,有一點點是受了張愛玲影響。
我想家庭因素也有關係,因為我是老二。老大挨打,老么受寵;老二沒人管,只能穿舊衣服。
還有我的文學閱讀是在十五歲以後,在那之前沒有讀過所謂的新文學。十五歲時在成都,我在軍隊被軟禁,從甲部隊捉到乙部隊軟禁。在書庫裡面找到冰心、魯迅的著作,《福爾摩斯偵探》、《人猿泰山》等;看冰心《繁星》、《春水》,看魯迅《阿Q正傳》、《吶喊》。一面看,一面淘汰,結果留下一本魯迅的散文集《野草》。在《福爾摩斯偵探》學會推理;《人猿泰山》知道怎樣從野蠻走到文明,泰山如何從父母的遺物中辨認文字。
我有一種想法,是不是命運的乖舛支持我,給了我很多文學的靈感。但我覺得這反而是幸運的一面。

紫:商禽先生您曾經賣過牛肉麵,在現實生活與詩人的心靈探索中,您如何處理那些矛盾與衝突?如何一邊為生活困境打拚,又一邊寫詩?您如何來看待現實人生?

商:我賣牛肉麵和心靈探索之間不會有太多衝突,也不會有什麼的關連,只是現實生活的一個例子而已。我從軍隊退伍下來以後,還做過碼頭工人,那是很吃重的工作。在行的工人揹水泥20公斤三包,我只能揹一包,揹不動啊!又太熱,結果被工頭辭退。
後來碼頭工頭替我想個辦法,就去賣走私進口的香菸,帶到台北的「詩人咖啡屋」推銷。可是沒多久就沒人有興趣買了!之後又去普天出版社書店當捆工兼編輯,因為意見不合,我就離開那家書店。然後到外國人家裡去做園丁,想藉機會學英文。
沒有退伍以前,我在外語學校做過文書上士,在校長室寫課牌,做大型看板。我寫西班牙文、英文、義大利文、法文、德文照字描,每個月換一次。那時約1950年,曾自修法文。法文看書可以,也好念。

紫:在前輩詩人口中得知,您於軍旅時期,在站衛兵時,時常仰望天空,內心是否有什麼樣的秘密?在星夜下,您是否從天空中領略到詩的無盡及其奧秘?

商:我有一種本領,在家鄉時,沒有書可讀,就在書庫找到殘卷小說、散文,書殘缺不完全也照讀不誤。日文也是這樣讀,只認漢字。
我寫詩,都不是坐在桌前,而是在站衛兵時,想到什麼找機會寫下來,再經過淘汰。賣牛肉麵時,也是一直在思考,再寫草稿下來,但這樣詩的活躍性就會減少。我在一首詩完成後,就把它定型了!使它少了很多活動空間。後來,我才改用一些半自動性技巧,用意識流的方式讓意象跳躍,不去考慮它的關連性,讓它流動,就像〈遙遠的催眠〉那首詩。

紫:有人稱您是超現實主義詩人。而您卻說:「我不是超現實主義者,而是超級現實或更現實、最最現實。」這樣的回答,似乎跳脫了一般詩人思考的範疇。這是因為生活的體認,讓您超越了自我本身嗎?

商:人的真實存在不僅僅是一個軀體,還有一部分藏在身體裡的東西。要把這兩種東西同時混合才算是全真。所以我說這就是超現實主義了!這「超」的意思就是我們常說的「超酷」、「超美」。其實超現實才是真正的現實。還有一種是暗暗地發生在心底,把它挖掘出來。
現代主義的派別很多,每一派都有它的標準作業。例如:繪畫上的抽象主義、繪畫上的超現實主義,不僅在繪畫上呈現全真,也呈現內心之中隱藏的事物。那超現實主義的詩,也應當依照這個方法。但有時候,人是很複雜的,只管得了表面,管不了內心,所以說這樣的派別應該自我囚禁。
現代主義專心一意的破壞傳統、破壞規律。有些人不能依從派別,就以後現代為例:古今併用。台灣還算經過現代主義洗禮,把中國古典及西洋古典、中國現代及西洋現代主義全部融合在一起。所以去年法國就有出一本這樣的論述《悠遊印象世界》。
1949年以前中國新詩革命算是成功了!但可惜的是到了毛澤東時就切斷了!台灣有十幾個現代派詩人,中國大陸老一輩詩人卻一個也沒有。
超現實主義是源自於佛洛依德的心理分析,而詩人在創作時可以做白日夢。除了感官自覺的印象以外,他心裡還埋藏了很多現實,這還包括佛洛依德說的「性」。實際上這是一套學問,專門從夢裡分析你潛藏的愛恨。這夢並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而是潛意識心裡的渴望。
我的研究是:解中國的夢跟解西洋的夢並不一樣。例如:有一次我夢到「牙齒」掉了,是因為我對某一件事情有「羞恥」感,為了逃避羞恥之心而夢。

紫:請問您如何看待中國字的詩語言與外國文字詩語言的差異性?

商:西方人把象形文字當做中國人基本文,認為沒有進化太多。他們甚至有優越感,認為拼音文字才是高級的文字。拼音文字要表達的時候語態就比較固定,卻沒有辦法表現出夢的淡出、淡入。
我認為在沒有成為意象以前,我覺得有一種前語言前文字,在夢境裡頭,意象不斷出現,不斷呼喚,就會出現淡入及淡出這種情形。因為中國文字是以象形文字做基礎,所以才會不加以解釋,直接用意象呈現。

紫:我在網路上,常看到有些人寫的詩,常常自創語詞,讓人看不懂摸不著頭緒的語詞,您有什麼看法?我在看的時候,會覺得這詩是標新立異的想表現這些東西,後來我發現幾乎每首詩都是同樣手法,有點像日文,動詞擺在後面,您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嗎?

商:古典詩文裡,也有光是意象語出現的發生。第一個出現,第二個出現,第三個出現,就像電影蒙太奇手法呈現一樣。例如單獨意象:風、雨、雲、橋、門。沒有形容詞、動詞,都只有意象。超現實主義也會用這種方法,它把表面上看起來不是用這系統的意象將它併列,產生新的意義,就像變裝秀。有些作品變裝頻繁,這跟個人的情感複雜有關。有時故意要讓它錯誤,這是一種方式。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錯誤。
在自動語法裡面,有一些是自己想用異化來變質,那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錯誤,仍然在前語言階段,在限制的規範裡故意發生犯錯。我的〈逃亡的天空〉這首詩就是。
在現代派有六大宣言,有些人跟風跑,沒有主張,就仿照人家的句子。但是如果給他好的環境,接受別人指責他的錯誤,在往後創作的過程中,偶然發現自己的不真實,還是可以改變過來。

紫:馬悅然教授曾經提及,他最喜歡的台灣現代詩人紀弦、洛夫、?弦、周夢蝶、鄭愁予之外,就是您了。並將您的《夢或者黎明及其他》詩集其中一首〈冷藏的火把〉在1992年譯成英文。請您談談與馬悅然教授的交往,及〈冷藏的火把〉這首詩的創作背景及其蘊涵?

商:馬悅然有一年到台灣來,開了一個中詩外譯的會議,我沒有參加,後來主辦單位找人陪馬悅然吃飯才認識。馬悅然自己寫這段往事時是說,他遠遠看見我走進來的時候,就告訴大家,「如果他(指商禽)是詩人我就翻譯他的詩。」
飯局之後,季季就說,商公啊!你把你的詩集交給我,我幫你寄給馬悅然。那是1990年。1991年3月他寫信給我,他有些問題看不懂,我說那有些句子應該是台語的詩句,例如〈無言的衣裳〉裡面就有「飄流到叨位……」這首詩是有一次去夜遊,在三峽的小旅館喝酒,半夜啊聽見有人在江邊搥打衣裳。
其實〈冷藏的火把〉涉嫌借用魯迅《野草》的〈死火〉詩的印象。這在最早編輯第一次《夢或者黎明及其他》有放進去。後來,改革開放後,又看到魯迅這首詩,為了避嫌,我將這首詩改過,形成兩首不一樣的詩作。火把是非固體性、非液體、也非氣體的。這火把在燃燒的狀態中凍結了!
有一次馬悅然帶國外出版商來到台灣跟我談版稅的問題。當時,書已經出來了,在談簽約時,他問我要多少版稅。我說,一瓶酒。他們幫我出了我兩本詩集,兩本都用《冷藏的火把》當書名;一本瑞典文,在斯德哥爾摩發行。一本英文,在倫敦發行。因為對方出版商也是一個詩人。我現在有四種語文的單行本,瑞典文、英文、法文、德文。瑞典及英文書名是《冷藏的火把》,法文與德文書名是《夢或者黎明》。還有另外一本是法文版《哀傷的鳥兒》。
法文的翻譯者,我們認識得很早。在1977年的時候,黎明書局的總編輯李牧,他是留法的。有一天,有一位法國女士艾梅里要找我,因為她翻譯了我的詩作,並央請李牧介紹讓我認識。那時,其實她已經翻了我十幾首詩作,在1978年刊登在法國最重要的詩刊上面,後來就出版了我的專輯。到了1992年時,她又找了另外一個出版社,從我全部的詩作裡面,選出了六十首,出版第二本法文詩集。
本來我第二本詩集是要用《逃亡的天空》,後來被另一家出版社,出版中國新詩,經過我同意,用了《逃亡的天空》。我只好改成《夢或者黎明及其它》。
2003年7月在鹿特丹參加國際詩歌節,會後,有人來找我簽約,沒談成。說穿了,這些出詩集的條件都很低,甚至連版稅也沒有。本來帶了20幾本詩集,在會場賣光了!回來後,一位德國詩人把一位德國翻譯家的地址給我,要我把自己的詩集寄給這個德國翻譯家。今年,他突然給我消息,說《夢或者黎明》已經翻譯好了,也找到出版商,將《夢或者黎明》寄來,並沒有談版稅問題。實際上,德文版的《夢或者黎明》是採用爾雅版的《商禽世紀詩選》譯成。

紫:在現代詩人中,有很多人都喜歡畫畫,您也是其中很特殊的一位。記得您曾畫過一幅自畫像,在《創世紀》當封面。請您談談在什麼樣動機下,讓您想要自己畫自己?

商:其實我很早就想自己畫自己。有一次在聯副,看見有人在畫詩人的畫像,我想不如自己畫。
詩人創作是用文字來描述詩的意象,把文字視覺化。現代詩現在多半是視覺化,而不再是聲音化。所以每一個詩人大概最終的願望,就是做一個畫家兼導演,把聲音、形象、色彩全部表達出來。
我曾經自我練習畫手,很早以前像發瘋似地喜歡畫畫。九歲、十歲之間,喜歡畫鴿子。因為鴿子的胸部美得不得了,線條又很難表現,我一直重覆不停的畫它。鴿子也像女人的胸部一樣,剛剛好就好,大小要勻稱。然後,我又對著指頭學素描,畫風有點像Klee的細線素描。刊在《創世紀》封面上的自畫像,是幅水墨畫。

紫:請問您在寫散文詩及小詩之間時如何拿捏?

商:節奏。韻是天然的感覺,不是故意去編造的。就像〈遙遠的催眠〉這首詩先訂下形式,然後讓內容自行的發展。散文詩就是抓住一個意象,變異、異化的可能性,把描寫狀態改為敘述狀況。故意讓它散文化,但還是要有散文詩的味道。
意象就像滾雪球一樣,認真作業,將它發展,讓它自己渾沌、滾動下去。有些時候也幫助它滾一下,然後再達到激動的階段。總之,意象及聲音都要到達一個飽和點,就像是水的表面張力那樣。太多了會溢出來,太少了不會溢出來,讓它產生張力,這拿捏在於閱讀與觀察之間。
在我心目中,現代詩的形式能夠做到五絕20字是小詩的理想極限。與行數無關,也跟排列也無關。你看紀弦說過,「新詩是移植之花」,它是有道理的。從詩的排列上就已經劃分了中國古典傳統詩作與現代詩作的面貌。
詩名我都是最後才放上。先有詩題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是一般先有題目的時候,就會自我設限,但也沒什麼不好,全憑個人。
有很多散文詩很像寓言。有人說舞蹈是詩,走路是散文。但是現代的舞蹈家已經沒有韻文的語言。這是一種全面性的革命,像芭蕾舞蹈家墊腳、抬腿、旋轉一套公式。這些動作加起來,一起變化組織,根據舞蹈的內容編輯成為優先成員。而現代舞,就隨著自己身體的發展,以及節奏的安排,把所有的能量都表達出來,而不是用墊腳、抬腿的功夫。

紫:請問您對於散文及散文詩如何分辨?

商:散文跟散文詩說起來名稱不同,但它的內涵及表現性,只有一點點差異而已。
有些詩人將散文當詩,用分行來排列,隔20公尺時,看起來像詩,臨近一看卻不是詩。實在沒有必要將它排列成直型狀。寫首詩叫做花,然後將它排列成一朵花,這沒有意義。一隻鳥從天空飛過去,一個字一個字排列過去,這也是沒有意義。因為中國文字主要是在它的形象。文字本身是有形象的。你看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它有形象,是個概念,是背景,也是時間,這「自然」是個很大的誘惑力。

紫:台灣有很多文學獎,您對這些文學獎有什麼看法?

商:有好處,有壞處。用金錢做誘餌產生創作的動源,一般說起來不太正確,但是從其他方面來看,這又可以刺激他創作的慾望,然後去發展他的良知與良能。寫好詩之外,還必須有良知,在這社會裡面,否則都是空話。用一些文字堆砌,那是沒有意義的事。還有一種表面上受金錢誘惑,但在詩中又看不出來時,那就憑作品本身夠不夠水準、成不成功,不管他是否受金錢誘惑與否,來斷定好壞。
不過我們在參與的態度上,有人一開始就猜測哪些是評審,他喜歡什麼東西,要寫怎樣的作品,這種動機是有問題的,因為投其所好。現在幾乎太多文學獎了!我想要用平常心去看待這件事情。文章可以表現出一個人的靈魂中心。碰到徵文活動,他提供了一個學習及補充自己不足的東西,是可取的。可以去嘗試看看,多少也可知道個人的功力如何,這也是一件好事。

紫:根據您的觀察,您覺得做一個現代詩人,現在最欠缺的是什麼?您期許他們朝哪一個方向發展?

商:我對年輕詩人還是充滿希望。可是,他們並沒有從錯誤的嘗試之中去獲取經驗。我給他們的建議是:大膽的寫,不要配合社會的要求。而自己如果關心這個社會,學會如何去關心及實踐,自然會找到寫作的方向。但是太過快口、講大話還是沒有用的。

2006/09/16


〈商禽散文詩選〉


冷藏的火把 ■商 禽

深夜停電飢餓隨黑暗來襲,點一支臘燭去冰箱尋找果腹的東西。正當我打開冰箱覓得自己所要的事物之同時突然發現:燭光、火焰珊瑚般紅的,煙長髮般黑的,祇是,唉,它們已經凍結了。正如你揭開你的心胸,發現一支冷藏的火把。

電鎖

這晚,我住的那一帶的路燈又準時在午夜停電了。

當我在掏鑰匙的時候,好心的計程車司機趁倒車之便把車頭對準我的身後,強烈的燈光將一個中年人濃黑的身影毫不留情的投射在鐵門上,直到我從一串鑰匙中選出了正確那一支對準我心臟的部位插進去,好心的計程車司機才把車開走。

我也才終於將插在我心臟中的鑰匙輕輕的轉動了一下「?」,隨即把這段靈巧的金屬從心中拔出來順勢一推斷然的走了進去。
沒多久我便習慣了其中的黑暗。

原載2006 年《乾坤詩刊》第40 期

[玫瑰路上的詩人]---採訪商禽側記  by紫鵑

  昨日半夜,父親鬧肚子疼,我開著車子,帶他與焦急的母親一塊上縣立的亞東醫院。經過一夜折騰,本來打算取消下午與林煥彰叔叔去採訪商禽伯伯的行程,卻怕已約定的事情,沒有去,會過意不去,只好打起精神依約前往。

  我與林叔叔約在捷運新店總站,由他開車前往商禽伯伯居住的地方。車子過了安坑交流道,經安康路。安康路因道路狹小又車多,約莫過了十分鐘,才在告示牌上看到玫瑰路。其實安坑這一帶的山坡上,有許多別墅及樓房林立,只是不知為何,就是感覺到這裡相當擁擠,除了樓層不是很高外,彷彿行走在香港坡道的階梯上。

  商禽因為患帕金森症的緣故,腳不太方便,走路很慢、很慢,看到他這麼吃力的行走,彷彿一隻受傷的豹子,緩慢的爬行在屋內書林中。我內心又酸又疼!商禽真該需要有一個看護照顧他呀!不過,他的眼睛卻像豹子一樣炯炯有神,眉飛色舞的雙眸,有著天生戰士的神采。

  一陣寒暄後,我便幫忙把帶去的水果放進冰箱,將下午茶的點心打開,放在茶几。然後備好錄音筆及相機和拿出訪問稿,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著。

  我們談到商禽當年戰亂時顛沛流離的孤獨,也談到現實主義及超現實主義與超超現實主義的迷思,聊到軍旅時期站衛兵時仰望天空的思索,還有他對甲骨文的著迷與研究,及一張畫得像豹子一樣的自畫相的緣由和對年輕詩人的期許。

  我們聊得很開心,分享國外有人幫商禽翻譯作品,也照了許多照片。時間不停地在流逝,到了該告辭的時候!可是我心裡好捨不得,放不下他一個老人家將要面臨的黑夜。

  回程玫瑰路上沒有看到一朵玫瑰爬進我眼簾,而那些寂寞啊!卻開始哀嘆啃咬。我無法想像,在我及林叔叔離去之後,門後那隻眼睛漸漸變混濁的豹子,緩慢爬行在屋中書林,慢慢地關上客廳的電燈,慢慢地走回到餐桌,扭開照在餐桌上的烏絲燈,慢慢地坐在餐桌前讀書、寫字、吃飯……。他將如何渡過每一天的病痛及難受的處境啊!?還是像在訪談中一樣,重覆地唸出陳子昂的詩作〈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

  車子從玫瑰路出來,回頭經過安康路,忽然看見周夢蝶一抹藍色的長袍杵著拐杖在過紅綠燈。林叔叔笑著說:「周公好像古代詩人。」我心裡想:「一隻輕鬆自在的蝴蝶飛出來散步了!而一隻豹子卻只能守著屋內書林。」而後,我又想到:「這沿路住的詩人真多啊!管管及年輕的妻子菁菁和小男孩也住新店花園新城呢!」然而三個人的人生際遇竟然是那麼地不同。

2006/09/15

( 知識學習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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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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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頸鹿
2010/07/16 13:20
我好喜歡他那篇〈長頸鹿〉

真的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