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嗎?」吳明忽然對著空氣說了這樣一句。

那眼神和表情，好像這句話根本不是要對李塵說的。

但是他真的是要對她說這句話。

一個人如果有話想說，卻又不對著該聽話的那個人說，這不是一種正常的情況。

也許是不期待有回應，也許是覺得這句話明知故問，也許，只是想把這句話說出來而已。

說完這句話，吳明從座位上起了身，一路向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李塵卻依然像個木頭人般的沒有動靜，她知道，看管吳明，是她此行的任務之一，但是，她依然沒有跟過去，甚至，她連正眼都沒看他往那邊走。

李塵此刻的表情仍然沒變，仍然是沒有表情的表情。

在這一刻，她沒有表情的表情，至少說明了她並不怕吳明會就這樣閃人。

如果李塵心裡想的真是這樣，那這樣的心理狀態的背後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認定吳明不會閃人，二是她完全知道吳明人在那裡，就像在他身上裝了衛星定位器一樣。

李塵知道，這兩者都是讓她神情看來如此鎮定的理由。

吳明不會對魔王的命令馬虎，或者更準確的說他不敢，也沒有必要。

另外，吳明的行蹤已經完全被鎮定，對她這樣一個超能力者而言，想要看見一個自己要看見的人實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了，因為，她完全不需要用眼睛。

她本來對超能力這件事也一直半信半疑，直到自己成了超能力者。

她知道，超能力就像電力和無線電一樣，在被証實和發現之前，一定會被說成是怪力亂神，如果她告訴任何一個人，每個人其實天生都具備超能力，這些超能力可以取代感官的一切，甚至更強更敏銳，人們一定會把她當瘋子。

所以，李塵知道自己不會為了超能力這事來和任何人爭辯，沒有用也沒有必要。

她開始閉上眼睛，用念頭尋找吳明的身影，吳明的背影立刻在她腦海裡浮現。

那是一個異常孤寂的背影，從這個背影裡，李塵好像看到一個男人的大半生。

一個生活中寫滿了許多得意與失意的男人，一個不知自己未來人生要為何而活的男人。

吳明一點也不知道李塵一直在看著他，老實說，他一點也不介意。

他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能全身而退，他不介意這件事的成與敗，他更不介意台灣、中國、日本、美國，甚至整個世界的命運。

他只知道，自己才是這一切存在的中心，當他的生命和知覺都不存在了，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意義，而他，也作好了隨時不存在的心裡準備。

就像李塵看到的，他的心，乾了、空了，像個脫水的植物一樣，表面上看來仍然鮮綠，但是卻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能量在裡頭。

吳明知道自己得了一種很嚴重的病，一種無法用任何醫學方式治療的病。

他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去看醫生，醫生如果問他有什麼毛病的時候，他該怎麼像醫生描敘他的病情。

「就像一架在天空中高速爬升的飛機，常常會突然失去所有的動力，覺得自己下一秒馬上會摔得粉身碎骨」他會向醫生說自己有這樣的病。

吳明看著窗外，機場跑道上忙碌著起降的飛機，想著這幾天來的奇異旅程，忽然開始微笑了起來。

他咬著Robusto尺寸的古巴雪茄，笑得不是很深，也不是很淺，因為他想到自己過去一直以來的人生，都像手上這根Robus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