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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31 12:40:00瀏覽273|回應1|推薦1 | |
世運與人心,彼此的關係該是雙向的,而不只是單向。世運固會影響人心,然而,同時間,人心亦會有影響世運處。二者不同,卻同相互影響,中間之理,不容不說。 以中國二千五百年之歷史析述,可謂最能窺見世運及人心之理。 中國自西周幽王被弒,平王東遷以後,傳統周公立下的禮樂規範已失其有效性。當時的世運,可謂是一片無秩序無行為指引之時。此世運落實表現在具體史事中,如夏姬之荒淫、各國諸侯的僭越奪位等皆為其中之例。何以有這些事情之出現?蓋因如此之世運下,人心受著當時世運之影響,遂使行為亦變得不受約束及限制。由此可見世運之影響人心也。 然而,有一少部份人卻於此亂世中提出救世方案,因而使其不被世運牽著走。春秋初期先有孔子力主克己復禮,再之又有墨子以天志、尚同建立統一的社會秩序及倫理規範,之後孟子倡仁政王道,道家老莊則力主建立無為的政府及聖人統治。這一連串思想家各自以自己的學說方案,力圖矯正當時禮崩樂壞之弊。他們的行為,雖是沿著世運而發,可是,其卻不是被世運牽著走,而是和當時的世運對抗,以圖開出一更新更好的世運。終於,隨著秦漢一統,統一的社會及倫常秩序得以建立,這一切,不能不說先秦諸子完全沒有功勞,此則是世運被人心所易,又或言,是人心改變世運之一證。 下迄漢中葉,武帝有雄才大略,經濟上又有文景之治積下的豐富基礎,政治上有士人政府的建立,由此而生的世運,吾人可知,必又和春秋戰國之時有別,事實上亦果然如此。董仲舒作《春秋繁露》,以其為首的今文經學家也力圖消化儒道法諸家,以建立可助漢室統治的思想體系,近人稱之為「意識型態」者,此一方面證明漢時世運之轉變,另一方面也見人心又受著新的世運所牽動了。 何以故?董子等人立言鞏固漢室統治,實則其意乃在鞏固武帝時的長治久安之局面,則當時世風是一治局,非春秋戰國之亂局可見。而因當時是治世,董子等才欲鞏固之,而不是推倒之,此則不是世運影響人心而何?所以,我才說董子等人之舉既反映世運之變,又反映人心之隨而變。 又西漢時,君主集權制已成定式,普天之下,真的是莫非王土了,人民之見不再是如春秋時那麼容易進入皇帝耳中,此也是世運由春秋至漢之一大變。如此之世運下,一方面固是思想學術發展之不可以如先秦般自由,遂有經師守門戶之說及統一思想等出現;另一方面則人民之見之重要性必降低。然而,董仲舒卻言天人感應,又用陰陽配以說政策得失,其旨在欲以天制君,令君因天而聽人民之見,如此,則其又是和世運相對抗,以圖開新(又或維持春秋時)局面。 後人多斥漢儒言陰陽不能承接先秦儒,可是,依上述,則漢儒(至少是董子)之內裏精神仍是先秦儒的,其仍是重民輕君,只是礙於大一統已有一段時間,故不得不為武帝謀思想上之治罷了。 西漢一代之世運及人心關係如此,皆是二者之間相互影響的。到了東漢,光武表彰及獨尊儒術,為人心重名節士氣種下了根,及後又有明章之治,士人更重氣節,此也是世運推動人心之例。可是,隨著和帝後的戚宦屢爭,東漢初之世運已變,不再是治局,不再是明主治國,而是外戚宦官交替玩弄朝政。士人以東漢初生出的人心力圖挽救時弊,因而遭禁錮,此氣魄實和先秦諸子、董仲舒等人無異,是人心對抗世運,以開新局面的表現。惜乎其終無力挽此衰世,頹風已成,由此頹風而下,遂有頹廢的談玄說佛之出現,此一大段,可歸結為人心欲開世運不得,卻反被世運所牽。當然,它亦是魏晉南北朝之寫照。 不過,隨著北魏建統,均田、府兵、租庸調等制之創建,胡人和漢人士族之相互合作,新的世風又再出現,一改漢末魏晉以來的頹風。此風由北魏,歷經北周、隋而至唐,逐步加強得蓋過南方的頹風,雖然南方仍有一些浪漫、文采風流的風氣流傳,影響及唐人以詩賦取試(因而間接令唐朝官員能詩不能從政),然而,這些風氣終不能成為世運之一部份。隋有開皇之治,唐有貞觀之治、開元之治,某程度上也是由北魏而生的隆盛世運導出,人心隨之而應的結果。 可是,至開元末天寶初,因戶籍散失而令租庸調、均田等制不行,加上玄宗用人失當及以胡人為節度使等,隆盛世運已一轉而為衰運。衰運不可怕,可怕是當時的人心多受佛老影響,不是歸入為道士,就是歸入為和尚。如是者,一方面世運漸頹,一方面則人心也頹,如東漢那樣的救世人物幾乎不曾出現,偶有韓愈辟佛老,倡古文,卻獨力不足以抗眾,終世道淪喪而人心也疲。 或問:乃唐之衰運使人心疲憊,還是唐人心疲憊使世運衰? 此是一好問題。可是,二者或是互為因果的,不必單向而言。不過,若要硬說的話,則謂唐人心疲憊令世運衰亦無不可。因即使唐初世運不衰,人心也是向道佛,也是疲憊;但人心之向道佛卻令後來已衰之唐世運不可再衰,依此,即言後者此較恰當。 唐之世運,初承北魏積極之風,由此風而影響及人心皆好從政,可說是世運影響人心;但安史亂後,世運轉衰,又人心向佛加上背後之一腳,終令世運陷入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之低處。(補充一下,或問:何以唐初人心好從政而唐末人心好佛?此實較複雜,唐初,人心主要是好政,但同時亦好佛道,一面專心治事,一面又視治事為俗務,我稱之為人心好佛於唐初可說是一人心傾向之伏流;及至唐末,此伏流沒變,唯朝中人士不再務政,反求佛道之解脫,此則間接令人心轉變成了好佛,實則唐人一直好佛,只是唐初不太勢大,而唐末勢大而已)。 唐歷五代而至宋,世運因大一統之重建而稍復,惜其對外有遼夏金之侵,其內則政治經濟腐敗,由此世運,因而生出求私求利的人心,王荊公熙寧變法時之呂惠卿即為其中一人。於是,遂有周張二程言理學,南宋又有朱子及陸象山,言存天理去人欲、義利公私之辨,以圖改人心,開出新世運。此一層和之前所述的人心、世運關係或有點不同,乃是以一部份人心救大部份人心,再而開出新世運,可是,若我們不如此細分,則其亦是以人心易世運可見。 不過,宋儒之願隨元軍南下而不得嘗。元以一異族入主中原,欺壓百姓,賤視儒生,其世運自必較宋時更不堪。然而,此時仍有劉因、吳澄等人,不仕無義;人心又多不向元,遂令元室滅亡。此又為人心易世運之一證。 可悲的是,元亡而明立,明不但無改衰頹世運,反加劇之,如廢宰相而立內閣、設立錦衣衛及廷杖等,皆只令世運更衰而不可復振。而明又用八股取士及以四書集注為標準答案,窒塞士人之思想,道德心理也不能彰顯,雖有王陽明之流以一己之心變易,惜反更令人易為狂禪。如是,世運之衰又令人心之衰,而只有陽明具先秦儒氣息,欲以己心易世運。 至清一代再以異族入主,世運隨康雍乾而漸復盛,因而人心多有好從政為官者,此是世運推動人心處,可是,在野一面仍時有人認為清乃一不道德、不義之政權,寧憤力著書,也不為清室效勞,王夫之、黃梨洲等人是也,此則是以人心對抗當時世運,以圖開出新局之嘗試,和陽明、先秦儒等人也同。 當然,以此再說下去,可至無盡之境,但本文至此不再詳析。 歸結上述,從中國二千五百年之歷史,我們可見世運及人心之相互影響處,有是世運下開人心者(如春秋);有是人心下開世運者(如漢末兩晉南北朝);也有人心加劇世運者(如中晚唐);也有以人心改易人心;再而改世運者(如宋明)。而當中尤以人心拗轉世運(特別是衰世)更難,多致失敗,春秋戰國、東漢、宋、明等皆然;然而,雖屢次失敗,各代仍然有人作同樣之嘗試,其目的則在破除衰世而創一新世,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此固是儒家思想之影響使然,亦表現出一種他國歷史所沒有的知識分子的情操,士人的情操,可代表中國歷史當中特有的一種精神。當中深意,實值深究。 世運與人心,或許也如《易傳》言:「一陰一陽之謂道」般,宜了解雙方之相互關係,自可得出一深潛之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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