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是打開我心門的第一隻狗，毛毛是第二隻。牠們互不相識，都在約莫十年前與我初次見面。

麒麟和我曾同窗四年，上班牠撲向我道早安，下班牠搖搖尾巴說再見。如今牠在某個好心人家裡當小公主，遠離了我的生命。

毛毛住在阿姨家，是他們的第三個女兒。人前對我若即若離，每當獨處卻常挨在我腳邊。雖然不常見面，我倆的關係還是進行式。

麒麟和毛毛屬於同一狗種（註1），體型與毛色也大致相當，而且剛剪毛的第一天，神情同樣羞澀。麒麟較高大，因為辦公室裡疼牠的人太多，偶爾胖了點。毛毛嬌小些，在姨丈與阿姨的悉心照顧下，一直維持苗條身材。

先從麒麟的故事說起。

▼左邊這位就是麒麟，年輕時眼珠漆黑閃亮。（照片由愛麒麟的某人所拍；右邊的狗兒於文中未提及。）

第一次見到麒麟，是在前一個公司的辦公室裡。老闆經常帶流浪狗回來，偏偏狗兒子「寶寶」妒意甚重，一家不容二狗，因此據說頂樓安排了超大型狗場以便收留。或許老闆認為也該讓員工培養愛心，於是常把脾氣較好的流浪狗丟到員工辦公室。剛開始老闆還常來探望，過一陣子便不再理會，名義上還是老闆的狗，照顧的責任卻落在我們身上。麒麟便是一例。

所幸「乖巧」兩字用在麒麟身上，再適合不過，牠脾氣溫和又善體人意，很快贏得我們的心，甘願每天幫牠換報紙（固定位置的流動廁所）、洗水盆、抓跳蚤、掏耳朵。而且，牠知道自己受寵，會要求我們給牠更多的愛，例如叼著破手套找人玩拔河，或四腳朝天挺起肚皮要人抓癢。麒麟也曉得自己不能踰矩，例如牠不會亂咬拖鞋，也不會翻攪放在辦公桌下的紙箱。除非有陌生男子停留張望，牠在辦公室從不會大呼小叫。

是的，麒麟總是正面、主動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不靠胡鬧來引人注意。

不過，人有失神，馬有亂蹄，狗自然也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麒麟的弱點大概就是「吃」。中餐和午茶時間，牠必定在我們桌旁眼巴巴等著加菜，從一般狗愛吃的骨頭、碎肉，到一般狗不愛的青蘋果，都來者不拒（註2）。一聽到搓揉塑膠袋的聲音，牠會馬上彈起、單耳上提（註3）。如果我們下班前忘了把垃圾桶拿到桌上，牠會推倒、仔細搜查一番。更誇張的是，牠還吃自己的大便，尤其當裡頭有未消化完的玉米粒……

我們猜想，或許當年那段流浪的日子裡，麒麟嚐到了飢餓的苦，所以無法抗拒食物的誘惑吧！如此一來，教人如何忍心責怪牠貪吃？更何況，麒麟即使嚐到不喜歡的東西，也會先在我們面前試吃好幾次，再默默推到一旁，禮數也夠了！

上班時間很長，麒麟的陪伴讓我們的心更安定。當我們用功時，牠會保持安靜，趴在地上看看窗外小鳥，偶爾瞇眼打個盹。如果天冷，讓麒麟把頭枕在我們腳板上，暖呼呼、好舒服。思考或發呆時，聽聽牠用厚腳掌走在磁磚地上，發出趴搭、趴搭的聲響，腦袋會淨空。看電腦累了，喚麒麟一聲再假裝不理，然後用眼角餘光偷看牠疑惑卻真誠地仰望你……

下班時間到了，麒麟明白不久辦公室就會只剩自己一個，大多時候牠會開始趴在地上無精打采，但偶爾牠還是會搖搖尾巴，回應我們一聲聲的：「麒麟，再見！」「麒麟，乖喔～」我常想，除了窗外天空光影和對面陽台上的小鳥，以麒麟的高度其實看不見牆外的世界，那麼從日落到黑夜、再從黑夜到清晨，這段漫長的時光，牠如何排遣？牠小小的腦袋瓜在想什麼？

偶爾老闆「臨幸」辦公室，麒麟總是非常開心地送往迎來，只因牠記得當初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是這個人收留了牠。當然，牠更記得在這個辦公室裡每一個寵愛過牠的人。離職後偶爾回去，麒麟還是會跑到樓梯小門邊猛搖尾巴迎接我，甚至歡喜地叫一聲。

然而，有狗的辦公室總需要特意清掃，據說那一年當打掃阿姨離職後，老闆也不得不對麒麟下了驅逐令（註4），於是牠先後被兩戶人家收養。如今的主人非常疼愛牠，而且從餐具、床鋪到睡墊都是上品。不知現在麒麟做白日夢時，是否偶爾會夢見那雖無豪華設備、卻有好多人陪牠一起玩的明亮辦公室？

幾年前最後一次見面，麒麟原本黑溜溜的眼珠已略顯混濁，但我永遠記得牠抬頭凝望著我、那種真心真意的表情。麒麟，你還記得我嗎？我好想念你……

今天我要繼續想念麒麟，毛毛的故事下回再說嘍。

（未完，待續）

註1：西施犬+馬爾吉斯犬+拉薩犬？

註2：為了狗兒的健康，幫牠加菜可別餵過鹹的食物。

註3：請想像這畫面，就像《小姐與流氓》裡主角的動作，只是麒麟胖了點……

註4：因為老闆的狗兒子還是容不下麒麟，但麒麟太乖，在頂樓狗場遭其他狗兒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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