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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別塔-1
2008/10/10 20:58:17瀏覽551|回應0|推薦1

 老媽的嗓門像是扯滿弓的弩箭,從每一個震動裡迸出,使勁的像我攫來,摻合著惱人的油煙和鍋鏟的搖旗吶喊,老媽像極了指揮若定的將軍。

 

「阿英啊,還在看電視,趕快去讀書!」

 

「你不要管我啦!你不會懂啦!」

 

「對啦!我是不懂你啦!搞不清楚當初是中煞還是怎樣,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

 

  對於這樣的對話彷彿是習慣了,從不安、內咎、到理直氣壯,我們都在彼此的心底打了個窟窿,卻又漸漸習慣他灌滿了風。

 

  這樣機械式的頂嘴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感覺是很久以前,說是叛逆期也未免拖的太長,當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脫離這個時期,和自己的媽媽過著親密的朋友關係時,自己卻還像個小孩一樣,拉不下臉來,固守著諸多堅持:

 

 1.絕對不能在老媽面前唸書。

  2.心血來潮想幫忙做家事時,絕對要在老媽不在時。

  3.在老媽的眼裡,自己絕對是壞小孩。

  「你還是對你老媽好一點吧,多爲她想一點。」阿秋,我最要好的朋友有一天默默的跟我說。

  懨懨的手指跳著,操弄著電視,它也正嘩啦啦的唱著歌,蠱惑人心的歌,卻又帶著那麼一點腥臭,發懶的腳抬的老高,底下堆疊著老媽像書商七催八磨要來學測題庫,無所事事的眼,卻極力跳開電視背後的那片牆,密密麻麻的被老媽貼滿歷屆75級分考生的相關報導,每篇的小角落總會帶上一張他們的臉,在壓鼻的眼鏡底下卻隱隱透著一股措手不及的羞赧,任何有關考試、檢定,甚至比賽的事,老是被過分的強調著,彷彿它是一台愛貼標籤的機器,而每個人國小六年、國中三年、高中三年,等著就是爲了他。

  未來,我一定要找一件一輩子都甘願做的事。

  黑盒子啊仍自導自演每一場戲,老是愛招手的天線寶寶,倏地一本正經的報起新聞來:

  今晨五點,有一名身穿白衣四十多歲女子,在101頂樓鋼架上徘徊,似要跳樓經警方趕往勸說,順利逮補。

  我倒是比較好奇他是怎麼爬上去的。

 

  小時候,姆媽曾告訴我說「不能自殺啊,自殺的人是要被關到枉死城去,被關到那裡的人將永遠永遠也不得超生!」

  姆媽,是我小時後的奶媽,在我出生不到一個月時,她就接下一切替我把屎把尿的工作,彷彿是收下一枚不定時炸彈,但他總這麼跟別人說,小英是我帶過最乖的小孩。

 

  姆媽有一頭烏黑發亮的頭髮,但總鬆鬆散散的收攏成髻,寬寬的額頭底下總藏著一雙笑彎的眼,像魚的眼,會款擺的眼,曬黑的脖子中間有一顆芝麻般大的痣,和我一模一樣的痣。

 

  那時候到底為什麼會談到自殺,好像是因為讀幼稚園的時候,老坐在我面前的頭大,有一天幽幽轉過頭來跟我說「你脖子上的那顆痣叫做自殺痣,你以後一定會自殺。」

  那時還綁著兩邊留著鼻涕的我早已被驚的一愣一愣的。

  我特別喜歡姆媽家的味道,隱隱的霉味卻又透著一股泥土的芳香,是三合院式的房子,姆媽有一個兒子,尚方,是一個會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的人,姆媽的丈夫,我都叫他大伯,他看姆媽的眼神總帶著淡淡的憂鬱卻又那麼溫柔。

 

  在無事的傍晚,我和大伯總會坐在內埕前的門階上,大伯嗑她的瓜子,我喝我的蜜豆奶,洗衣服的姆媽正低溜溜的唱著歌,眼前湧動的稻浪撩撥著斜輝,拉長的樹影彷彿與黑夜抗衡。肚子餓的時候就會要大伯嗑瓜子給我吃,大伯會一一挑出瓜子仁,放在我的手心上,有時大伯會倚著柱子打盹,這時候我就會穿上姆媽唯一的高跟鞋,小小的腳丫打了個大大的勾勾,「叩叩叩叩」搖擺身體用力唱著青青河畔草的片頭曲。

 

「大伯,陪我玩好不好?」

 

親我一個。」大伯瞇著眼說。

 

  無聊的時候我也會做尚方哥哥的跟屁蟲,跟著他絕對會有數不盡的有趣事,像是爬上屋頂假裝自己是廖添丁或是半夜溜進竹林裡探險。

 

  其實是也有為數不少的玩具,老媽每個月總會送上些來給我,但要一個人消化卻又提不起勁,最後總會被姆媽收近大櫥子裡,唯獨那輛漆上白羽毛的鐵製三輪車,只要稍微有人碰到他我必定大哭,所有來姆媽家作客的孩子都成了會搶走我三輪車的敵人。

 

  一直到中班,阿嬤去世的時候,老爸才把我接回家,與其說是回家,到不如說是嫁接的梨子,被硬生生的砍斷又嫁接到另一棵大樹上。

  愈來愈討厭黑夜了,爸媽好似憑空消失,偌大的空間中我如一粒芥子,小小百科裡的中中和小惠,成了我每晚對話的友伴。

 

  有一天,似乎是帶著幾分半睡半醒的醉意,拖著小棉被的我來到廚房。

 

「媽媽。」

 

「嗯?」

 

「媽媽,我想要……走。」

 

 老媽手裡的鹽勺像羽毛般的滑落,他意味深長的轉身看著我。

  「要記得回來喔。」

  老媽的眼神裡閃著受傷、不捨、和虧欠。

  那時我真的覺得老媽……好可愛。

 

「啪」一張紙片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正中鼻樑,是學校的獎懲單,眼尾的餘光瞟見,是老媽的長裙,估計圍裙已褪下,怎麼老媽走路愈來愈像貓?

 

陳子英!你知不知道你被記小過!」

 

「知啦!」以牛速緩慢端正身子,固執的爭取僅存的尊嚴。

 

「你這樣叫我怎麼面對其他家長?」

 

「真不好意思喔!丟你的臉。」

 

「你是要你人生留下污點喔!」

 

「懂屁啊!汙點?我在你眼中早已是了吧!」

 

……妳滾。早知道生你的時候把你掐死算了!」

   憑什麼……連問個為什麼都沒有。

   我不想回家,在街上晃蕩,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姆媽家,即使已經那麼久沒回去了,姆媽、大伯、還有尚方哥哥,你們過的好嗎?記得第一次出走是帶著興奮又一絲愧疚的心情回去的,這次又將以怎樣的心情呢?

   那時第一次出走,扔下那句話,我牽起三輪車,逕自走了。

  

   三輪車,跑的快……

   一腳一腳奮力的

   上面坐個老太太……

   一轉輪迴又踏進下一轉輪迴

   那天我真的飛起來了

 

   風送了我一把,雙腳彷彿是空了,逐漸膨脹的身體,成了吞噬天空的大怪獸!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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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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