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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1 18:55:09瀏覽44|回應0|推薦1 | |
1. 錢基博《諭兒鍾書札兩通》云: “我望汝爲諸葛公、陶淵明;不喜汝爲胡適之、徐志摩!如以犀利之筆,發激宕之論,而迎合社會浮動淺薄之心理,傾動一世;今之名流碩彥,皆自此出;得名最易,造孽實大!”
由此我想到,錢鍾書追求而不得的趙蘿蕤,她曾因錢鍾書對她的追求而評述過錢鍾書: “近來對某某的宣傳大令人反感。我只讀了他的兩本書,我就可以下結論說,他從骨子裏滲透的都是英國十八世紀文學的冷嘲熱諷。十七世紀如莎士比亞那樣的博大精深他沒有,十九世紀,如拜倫雪萊那樣的浪漫,那樣的放浪無羈,他也沒有,他那種搞冷門也令人討厭,小家子氣……” 趙蘿蕤談的是如何看人的教養及氣質,錢鍾書的父親錢基博談的是如何看人生及做人! 都非雞湯而是醒人醒世銘言——刻骨銘心,超凡出世之言! 然而終其所評,趙蘿蕤是超凡——超越凡俗之士,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而錢翁基博卻是出世——參透學問、洞穿今古。 是以,最終為人、為學,都是才能,都是砥礪名行,趙、錢最終留下之人生軌跡,學問及歷史空間中的位置,卻不能同日而語。
2. 網友問我,如何看錢基博自己及所生兒鍾書,翻句劉禹錫的詩: 著述能千古 生兒不象賢 其兒鍾書,四九年後積極參與毛選翻譯,而這早有前科,四九年前他亦曾從事過蔣中正的著述,《中國之命運》英譯——所有這些,都不是知識人、文人所願意從事的事情。 至於錢鍾書後來曬出的著述,《管錐編》等,不過是賣弄典故語錄,毫無文氣,更談不上中國傳統文人所推崇的“浩然之氣”,與其父形成鮮明對比。 不敢忘評錢鍾書的中文知識厚度,因為這不是我的專業,然而,他的西學,字裡行間透露的對於西方文化史及思想史的理解,文中賣弄的西文語彙,則敢肯定地說——或不著調,或外行之見,雞零狗碎、道聽途說,多為坊間之談而非學術所得,更非學術探究,鮮見有功力者!
3. 由錢鍾書也想到趙蘿蕤。 趙蘿蕤的一生及貢獻,可謂一個新文化運動,扭曲毀滅了幾代人的典型案例。 趙蘿蕤有才能、有很好的氣質,但是卻囿於那個時代西方強勢文化及其帶來的“新文化運動”,在文字及文化史上幾可說是沒有什麼值得說的成就。就其對翻譯的態度及處理,即可看出對西方及西文的理解一生陷於表面。 波普說,語言是不可翻譯的——這一結論還是從西文之間的翻譯問題而得,更遑論東西語言。及至詩歌翻譯,而她——趙蘿蕤,竟然是一做到底,終生沉陷,而不知其是個不可為之而為之的工作,亦幾可說是愚不可及的工作;對此就只能說是一個悲劇,對自己才能的褻瀆了。因為這工作實在說只是一種把詩歌用另一種表述性質的工具模仿解釋出來——去之千里,因此絕對不能再稱之為是詩歌的模仿!這種工作,絕對不是一個有過人才能的人所能及願意獻身的工作! 在這點上,陳寅恪先生是典範,他選擇的方向——中學及文學。而這不是余英時先生沾沾自喜地地解說的——不願意做西學“牛尾”!它有著極其其深刻的文化思想及學術根源。但是這正是余英時先生和陳寅恪先生的才能及思想——不可同日而語的地方。 余英時先生和陳寅恪先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余先生只能理解一些,不是全部陳先生的政治傾向!至於陳先生的學術及思想,他基本上是完全不理解!而情操——他們更是兩個世界的人!
4. 回頭再看錢基博先生的《諭兒鍾書札兩通》。 錢家也真的是奇了,這父子倆竟然完全不是一類人,造化弄人,不知從何琢磨! 錢鍾書可謂是錢基博先生最厭惡的那類人,比扎中提到的胡適、徐志摩還要可惡。這篇錢基博《諭兒鍾書扎兩通》,根本就是當代的《與山巨源絕交書》——痛斥錢鍾書,并與錢鍾書劃清界限!且要立此存照! 這人生也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荒誕乖戾!如此一篇存照,居然被一些大陸乃至港臺及海外學人用來歌頌錢鍾書,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個社會的知識群體、知識界智商竟能低到如此沒有限度! 由此,也從看了《與山巨源絕交書》。此前我從未背誦過它,看來要補這課!而這讓我感到——錢基博的《扎兩通》,與陳寅恪的《王國維碑文》,亦是不斷地反復讀,直到入到每滴血液里!
2024.10.18
附: 錢基博•諭兒鍾書札兩通: 1. 昨日到家,得高昌運兄幷汝航空快信,悉溫源寧師招汝入城,欲介紹往倫敦大學東方語文學院,教中國語文。去不去又是一說,而溫師此番有意玉汝于成,總屬可感!然兒勿太自喜!兒之天分學力,我之所知;將來高名厚實,兒所自有!然何以副父師之教,不負所學,則尚待兒之自力!立身務正大。待人務忠恕。我見時賢聲名愈大,設心愈壞;地位愈高,做人愈錯;未嘗不太息痛恨,以爲造物不仁,何乃爲虎生翼!甚非所望于吾兒也!做一仁人君子,比做一名士尤切要!所望立定脚跟,善體吾意!不然,以汝之記醜而博筆舌犀利,而或操之以逆險之心,出之爲僻堅之行,則汝之學力愈進,社會之危險愈大!在世眼見爲名流在吾家豈即亢宗!吾兄弟意氣縱橫,熟貫二十一史,議論古今人成敗,如操左右券,下筆千言,纚纚不自休;而一生兢兢自持,惟恐或入歧途。以此落落寡合,意有所鬱結不得攄,吾遁于文章以爲娛嬉。而汝季父則終老其才于鄉里。汝季父知計絕人,而關其生平,未嘗敢做一損人利己之事,未敢取一非分不義之財。吾兄弟白首相見,未嘗不以此爲勖;汝與諸弟所親見也!子弟中,自以汝與鐘韓爲秀出,然鐘韓厚重少文,而好深沉之思,獨汝才辯縱橫,神采飛揚,而沉潜遠不如!勿以才華超絕時賢爲喜,而以學養不及古聖賢人爲愧!吾與汝季父生當末世,無力禁止社會之一切惡化,然至少盡力制止子弟不許惡化,以增進中國之危險。緯英兩兒中資,不能爲大善,亦無力爲大惡。獨汝才辯可喜;然才辯而或惡化,則尤可危!吾之所謂惡化,亦絕非尋常子弟之過。世所推稱一般之名流偉人,自吾觀之,皆惡化也,皆增進危險于中國者也!汝頭角漸露,須認清路頭;故不得不爲汝諄諄言之! 啞泉 二十年十月三十一日
2. 迭閱來書及《大公報》、《新月》雜志,知與時賢往還,文字大忙!又見汝與張杰書雲,孔子是鄉紳,陶潜亦折腰。看似名隽,其實輕薄!在兒一團高興,在我殊以爲戚!以兒天資卓犖,博聞强識;正如王僧虔之于王儉所謂“我不患此兒無名,正恐名太盛耳”!南史稱王僧虔“文情鴻麗,學解深拔,而韜光潜實,物莫之窺”。吾嘗嘆爲其文其學可及,其養不可及!願兒師之法之!我自粗有名字,汝又頭角嶄露;我父子非修名不立之難;修名何以善其後之難!假如政治有辦法,社會上軌道;以兒之真積力久,實至自然名歸!不然,高名徒以爲累!父母之于子女,責任有盡,意思無窮;况兒聰明早慧,我所厚望!現在外間物論,謂汝文章勝我、學問過我、我固心喜!然不如人稱汝篤實過我、力行勝我,我尤心慰!清識難尚,何如至德可師!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我望汝爲諸葛公、陶淵明;不喜汝爲胡適之、徐志摩!如以犀利之筆,發激宕之論,而迎合社會浮動淺薄之心理,傾動一世;今之名流碩彥,皆自此出;得名最易,造孽實大!莊生所以嘆聖知之禍,而非我之所望于兒也!吾兒讀破萬卷書,意趣識見,總須不爲流俗所囿!《三國志》、《南北史》、《五代史》,暇可常讀;即知古來才人杰士,亂世如何處法;或顯世抗厲,或混迹齊凡。其中亦有恃其聰明才知,禍國殃民以自殃禍者!何去何從,切已體察,此乃真實學問!儻或予智自雄,忍俊不禁,异日必貽無窮之悔;思之重思之!我涉世三十年,無事不退一步;應得之名勿得,應取之財勿取;人或笑爲拙,而在我則世味稍恬,意趣轉長!老子所謂治人事天莫若嗇也!總之學問貴乎自得,際遇壹任自然;從容大雅,勿急功近名,即此便征識量。黃仲蘇先生信來,極念汝。我無日不爲疾痛所苦;而此間亦有好學深思之士,則亦以自慰!鐘英在此,文章漸入遒古,聆我講說,亦有賞會。此亦可喜!我現課之細讀《六朝文絜》。追逐阿兄,固非所望;或能紹我家學也,我所自力者如此,其餘付之悠悠而已!不一。 啞泉 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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