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衝與往後看
◎沈政男

向前衝女孩與往後看男孩在臉書重逢了，在分手七年以後。

「你好嗎？」向前衝見往後看對她的留言迅速按讚又積極回應，馬上敲了私訊過去。兩人分手後，向前衝結了婚又離婚，帶著一個三歲女兒，開一家小型貿易公司。

「好啊！妳呢？」往後看回她。他在大學當助理教授好幾年了，論文寫不出來一直沒升上去，婚姻至今也沒著落，下了班沒事就窩在家裡寫臉書。

「哪天出來吃個飯吧！」向前衝提議。

「好啊！」往後看習慣扮演被動角色，聽她的意見。

向前衝下線以後，回憶湧上往後看的心頭。兩人同校不同系，聯誼認識的。向前衝急躁沒耐性，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第一次約會就記錯了地點，讓他等了半小時才趕過來。吃飯的時候她一直接手機，反覆拋一句「剛剛講到哪裡了？」沒有一絲歉意。當晚回到家他接到她電話，說眼鏡掉了！他一聽馬上想到一定是她愛漂亮，用餐時脫下眼鏡擺在一旁忘了帶走。向前衝個性大剌剌，跟男同學稱兄道弟，不高興的時候還會小罵一下髒話，但人倒是長得白皙纖瘦，有一副略帶童音的嬌嗓。往後看木訥內斂，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她講他聽，向前衝說話表情誇張手勢多，蜻蜓點水一直換話題，一度讓他懷疑是不是有過動症。畢業以後向前衝到貿易公司上班，他考上南部的研究所，分隔兩地，感情逐漸疏遠。有一天突然接到向前衝的電話，說她要結婚了，我們分手吧！往後看錯愕又傷心，但向前衝沒給他任何挽回的機會。好一段時間他經常到兩人初次約會的牛排館獨自回味舊情。

往後看中午請了假趕過來，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二十分鐘，非假日，牛排館空蕩蕩的。遲到半小時還可以接受，超過了我就要走了……他邊看手錶邊忖著。

向前衝快步走進來的時候，他又看了一次手錶。準時，真是難得，他想。

「小女兒呢？可以一起來啊！」她坐定後，他問。

「不要啦，跟我一樣聒噪，你會受不了。」向前衝說。

兩人點了餐以後聊了起來。向前衝還是小麻雀一隻，嘰嘰喳喳，他必須聚精會神才能追上她的思路，也得提防突然剎車轉彎，失去蹤影。他盯著她看，雖然三十好幾，面皮緊繃細緻，仍是記憶中的女大生模樣，只是身上的套裝讓她多了一分成熟與幹練。

吃完牛排以後，向前衝放下刀叉，左顧右盼起來。

「找什麼？」他問。

「我昨晚有些失眠，躺在床上一直在想，當年我們坐在哪一個位置？」

「你也會失眠喔？不是一向好睡嗎？」

「很奇怪呢，竟然有些緊張…」向前衝扭怩地說：「到底是哪一張桌子啊？」

「就是現在坐的這一張啊！不要再東張西望了。」

「是喔，」向前衝把視線拉回來：「我記得那天好像掉了什麼東西。」

往後看想到什麼似地輕喊：「咦，你的眼鏡呢？是不是又掉了？」

向前衝笑笑地說：「我今天戴隱形眼鏡啦，我想起來了，那天就是掉了眼鏡，難怪昨晚一直覺得今天該戴隱形眼鏡。」

吃飽聊夠，兩人站起準備離開的時候，往後看好奇地問向前衝，怎麼今天手機都沒響？公司沒事嗎？她說今天把手機關了，不接。往後看有些訝異，這在當年是不可能的，那時約會她不接個兩三通電話，好像自己沒行情一樣。

開車回學校途中，往後看一直回想剛才吃飯的情景。向前衝不一樣了，也學會了往後看，他邊想邊微笑起來。

突然，電話響起。「我剛才忘了……」是向前衝的聲音。

「你這次又忘了什麼啊？」往後看有些哭笑不得，才剛暗誇了你，老毛病就犯了。

「我忘了……」向前衝支吾地說：「我忘了跟你說我還是很愛你！」

往後看聽了笑得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