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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7 16:49:31瀏覽548|回應1|推薦10 | |
媽 媽 家裏有好多相片簿子, 閒著沒事做的時候, 就愛把那疊相片簿子搬到鋼琴椅子上, 慢慢地翻著, 看著. 古舊的簿子, 古舊的相片, 不論是笑、沉思、凝眸, 都給我一種生動而親切的感受. 除了熟知的親友外, 我最喜歡看的, 就是媽媽的相片了. 媽媽年輕的時候, 是一位護士, 頭上戴著護士帽, 波浪似的短髮輕貼在兩頰旁, 橢圓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有些相片上, 媽媽穿著長到腳的旗袍, 鑲著緞邊的領口上, 有三四排盤扣, 不論靠在石柱邊, 坐在台階上, 或者站在梅花樹前, 都有一股特別的韻緻. 有的相片, 媽媽穿著洋裝, 長長的百折裙、領子、袖口、腰帶都配著同樣的顏色, 皮鞋有著尖尖的頭和扣帶, 佇立在玄武湖的小橋邊, 身旁撫媚的垂柳襯著端莊的小橋, 看相片的時候, 我像感到了有陣柔柔的風和有個暖暖的太陽, 媽把微風和暖陽, 都記在她的臉上了. 我童年的時候, 常常穿戴著媽媽織的毛衣、毛褲、毛帽子, 樣子都很神氣. 最特別的一件毛衣也是媽媽的傑作; 毛衣袖子連接肩膀的地方, 豎著兩隻長耳朵, 如果把耳朵往裏塞, 就變成了兩個小袋子, 裏面可以裝些糖果或什麼的, 爸爸的同學朋友, 常把花生、瓜子, 裝進我的袖子耳朵裏, 讓我高興. 原來媽媽想織成泡泡袖的, 不知怎麼的, 就變成了兩隻翹耳朵. 媽媽說那是兔耳裝, 還在胸前給我別上爸爸的舊軍章, 我穿得好樂, 就想駕著軍章上的翅膀, 穿著兔耳毛衣, 做一個會開飛機的女生.媽媽不落俗套的想像, 使我們笑口常開!
爸爸曾經告訴我們, 當我們很小的時候, 媽媽在院子裏養了好多雞, 老媽子做的甜酒釀太多了吃不完, 媽媽就拿去餵雞, 結果把雞醉的一隻一隻的躺在地上, 真的變成了﹝醉雞﹞. 爸爸每提起這件事, 就大笑不已. 爸爸還告訴我們, 媽媽以前會煮三夾板飯, 上糊下焦, 中間不熟; 爸爸只好帶媽媽上舘子吃飯. 不過, 好遺憾, 我們姐弟幾人, 都沒有機會嚐到那三夾板飯的滋味, 現在媽媽煮飯做菜是高手了, 過年過節, 鄰居的媽媽們, 都常來請媽媽做鹹水鴨、沙拉、包粽子、蒸年糕等.
媽媽好怕毛蟲, 院子裏葡萄架上的毛蟲掉下來的時候, 一定要請爸爸或弟弟, 把毛蟲弄走, 才敢出去. 媽媽也怕電, 家裏的電開關或什麼插頭壞了, 閃出火花或漏電, 媽媽就一動也不敢動. 爸爸說媽媽膽小. 不過我想, 媽媽是女生, 女生怕蟲、怕電, 沒什麼希奇. 媽媽常常是笑著的, 她的笑使家裏洋溢著歡愉. 從上海到台灣的那年, 爸爸有任務在身, 匆匆地把我們送到上海, 就獨自回南京了. 媽媽帶著我們姐弟四人, 還有表姐與未滿月的外甥女小平, 孤零零的隨著亂哄洪的人群上船. 從碼頭望著停在身邊的大船, 好高好高, 繩梯在船邊被風吹得像鞦韆似的, 江浪陣陣拍在岸邊, 這船這景, 和小時候蹲在大水盆邊看玩具船繞圈的情景, 一點也不相同; 盆裏的船, 使我笑, 這碼頭邊的船使我哭. 媽媽抱著二弟, 牽著我們, 攀著搖搖幌幌的繩梯, 戰戰兢兢的往上爬, 心裏好害怕, 我不知道媽媽怕不怕, 只感到她鎮定安慰的聲音, 要我們走好. 藍色的海, 引得我和弟弟在甲板上跳躍, 幼小的心靈是健忘的, 玩使害怕都不存在了. 媽媽獨自一人安排我們吃, 安排我們睡, 帶著我們航向台灣, 照顧我們像爸爸一樣, 不止是從上海到台灣, 還包括了從成都到重慶;從重慶到廣州;從廣州到南京的那些行程. 做一個軍人的妻子, 要有何其堅強的雙肩啊!
每一個人都有媽媽, 每一個人都不能選擇自己的媽媽, 但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從媽媽那裏, 得到同樣的關心和鼓勵. 媽媽最愛說:﹝能幹﹞和﹝乖﹞這兩句話了. 小時候, 會自己吃藥, 媽媽就說:﹝能幹﹞、﹝乖﹞. 會站在小凳子上說故事, 媽媽也說:﹝能幹﹞、﹝乖﹞. 現在都這麼大了, 偶爾向她報告我的學生在音樂比賽裏得了名, 媽媽仍然說:﹝能幹了嘛!﹞、﹝乖了嘛!﹞. 媽媽的話, 使我常常保持一顆童心, 不管遇到了什麼事, 這兩句話, 就響在我心底, 響在我耳畔, 使憂煩、勞累, 一股腦兒都離我遠去.
前幾年, 二弟在嘉義海邊駕機失事, 吞吞吐吐的長途電話, 媽媽聽不清楚, 以為二弟只是重傷, 匆匆的趕到嘉義, 見著的, 是蒙著被單的二弟; 二弟的同學、隊友、長官, 不讓媽媽打開被單, 扶著悲痛不已站立不穩的媽媽, 在被單外撫過二弟的臉, 二弟的手, 二弟的腳, 寂寂無聲的二弟, 從此不再以喜孜孜的聲音高喚﹝媽媽! 我回來了!﹞. 人天永隔, 怎不叫人肝腸寸斷? 媽媽哭乾了眼淚、哭腫了眼睛、哭啞了嗓子, 也不能使二弟回到身邊. 媽媽說二弟這麼年輕, 不是該去的人, 老天爺為什麼不換她自己去, 二弟有大好前途和報國的赤忱; 媽媽說她老了, 活著對世界上的人沒有用處, 二弟先去, 多不公平. 二弟的死和媽媽的每一句話, 都像一支支利刃, 刺在我們心上, 眼淚表達不完那種哀傷, 我們不要二弟死, 也不要媽媽去換回二弟的復生, 只願一切永如從前. 葬禮中, 山谷裏的號聲, 一高一低, 波波迴響, 礟兵低垂著銀色的鋼盔, 緩緩開起葬禮中哀鳴的礟, 寂景肅穆的空間, 瀰漫著媽媽的嗚咽, 那嗚咽, 蓋過淒惻的號聲;那嗚咽, 遮住沉濁的砲聲. 一排排的墓, 織滿了多少母親千千行的淚, 編滿了多少母親萬萬遍的呼喚. 一位中國空軍的妻子, 一位中國空軍的母親, 在默默無聲的心底所承擔的責任和獻出的愛, 充滿了捨我其誰的壯烈. 媽媽老了, 雖然她比我高, 雖然比我胖, 雖然在陪她上菜市場時, 她仍舊不讓我提菜籃, 仍舊說:(妳提不動). 可是, 騎摩托車載著媽媽時, 她環在我腰桿上的手臂, 彷彿把信賴和希望都環在我身上. 幼年時, 媽媽的手臂, 給我溫暖的感覺, 現在還是給我這種感覺. 不同的是, 幼年時, 我用依賴的心去體會, 現在, 我用挺直的背脊去承受. 人生的旅程, 是一個大圈圈, 每個人都踏著前人的足印, 不停的前進, 一代代繼續不斷的生命, 在足印上寫下生生不息的故事, 有的故事偉大, 有的故事平凡, 然而, 只要在故事裏感到媽媽的愛, 不論偉大或平凡. 都會流露出一樣的溫馨和平. ..前幾年媽媽的孫子們已經分別成為...... 空軍官校畢業,.. 普林斯頓博士生.... 建築師..舞蹈創作者...... 哈佛大學畢業... 相片是我的爸爸 #回家的感覺#寫在很多很多年前-又是清明時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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