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15

2018年11月地方選舉結束，2019年2月總統選戰戰火正式點燃，這兩個時間點中，非常湊巧的，2019年1月2日，習近平拋出習五點，強調兩岸應該在同屬一個中國原則上，依九二共識，探索一國兩制的統一方案，他強調「制度不同，不是統一的障礙，更不是分裂的藉口」。

習近平這一個逼統主張引起台灣社會強烈反彈，台灣人民對統獨認同趨勢出現轉折。依台灣民意基金會調查，台灣民主化以後，統消獨長是長期趨勢，台獨的支持者度從1992年的12.5%持續上升了14年，2016年達到51.2%。然而不幸的，達到2016年這個高峰後又快速下跌，2018年12月，才過兩年半，跌到剩下35.1%，跌掉了從2007到2016年，9年之久的上升幅度，非常驚人。但是在習近平拋一國兩制的主張後，2019年1月獨立的支持度又迅速回升，到了2019年6月，才半年又升到49.2%，幾乎又回到2016年的高水準了。

就在台灣社會形成統消獨長的趨勢後，很奇怪的，柯文哲一當選連任就很快地展開一連串對台獨逞口舌之快的，粗魯輕蔑的攻擊，例如「藍綠不同思維在台灣社會並存，就如有些病患的癌細胞」、而他所謂的不同思維，指的就是「統獨的意識形態」，居然以癌細胞比喻獨立了；他又說統獨是假議題；還跟在韓國瑜後面說獨立比梅毒更嚴重；接受美國支持，就是強盜搶銀行卻沒有看到警察在旁邊等等。

這不是怪透了嗎？怎麼一面批評統獨是假議題，一面卻頻頻主動砲轟台獨？經常，而且還主動地在「假議題」上打轉，時間正好一個選舉才剛剛選舉結束，另一個選舉又還要一年後才會到？

北京對於台灣的打壓，他既反應模糊其詞，對北京不合理的主張卻又明確的公開支持，如表示兩岸不是國與國關係，以致於被國台辦公開讚揚⋯⋯等等。他持續了半年和台灣民意大趨勢對立的言行，這就成了支持度欲振乏力而和過去完全不能同日而語的關鍵。然而，最對年輕人最嚴重的衝擊是在民眾黨成立大會中如同掀牌地公布了他和旺中的密切關係。

獨立是民意主流，在民主時代這樣的民意肯定會要求他們的政治領袖對北京的打壓表態。於是一向對北京低姿態的蔡英文說「絶對不接受一國兩制」。擺明反獨的柯文哲居然認為蔡英文「什麼都不要講就好了」，否則專愛做「辣台妹」就是「挑釁」。

柯文哲這說法怪到極點，因為：

一、面對被北京挑起的台灣民意的壓力之下，連親中代表，一直在反送中議題上閃躲的韓國瑜都不得不公開嗆聲：要一國兩制除非over my dead body了，台灣任何要當政治領袖的人實在沒有「不講話」的空間。

二、柯文哲一再把台灣的統獨定義為台灣藍綠為了選舉操作出來的假議題，他說「台獨跟統一不是價值，民主才是」。這樣講，可見的是他知識的欠缺和見解的庸俗。從理論上講，例如依契約論精神，自由和民主體制，不可能在不界定主權的前提而建立的。換句話說，無論從理論上或經驗上，都不可能存在一個沒有主權疆界的真正民主制度。同時，人類歷史上，不管是有選舉的民主階段，或沒有民主的前民主時代，任何一個社會或者是生活共同體一旦遇到外來的打壓或統治，從來沒有不産生抵抗性的主權意識的—注意是「主權意識」而不只是柯曾說的，含混的「主體意識」。

因此，柯文哲強調「當今的台灣，除了統獨，要有其他選項。」然而普世的現象是，社會群體反抗性的主權意識一旦産生，社會要的，就不會只是「除了統獨，要有其他選項。」而是「有了其他了不起的選項，還是不可以不管統獨」。

台灣已經實踐了自我統治，所以已經是主權獨立國家，沒有獲得國際普遍的承認，那是國際政治權力政治下的扭曲，但是擁有不可也不願讓渡的獨立主權卻仍然是無庸置疑的，台灣沒有理由接受扭曲而自我否定自己的獨立主權。雖然中國對台灣迄今的確是「統也统不了」，但是台灣並沒有柯文哲所誤認的「獨也獨不了」的問題。講到主權總愛和輕蔑字眼連結在一起的柯文哲，不妨看看郭台銘鄭重其事的說法吧。郭毫不猶豫地的就說「主權比經濟重要」（註2）， 並且主張兩岸是一個民族兩個國家的立場的。

三、事實上蔡英文說絕對不能接受一國兩制時，語意是很奇怪的。她那樣說，依邏輯，豈不是為北京留下了以一國兩制之外處理台灣的不確定空間？一個真正明快的回答豈不是拒絕統一或拒絕一國？而不是拒絕一國兩制？豈不是只要拒絕了一國就好，至於是不是兩制應該兩國依主權自主原則自己去選擇？

另外，她堂堂一國的總統，談到那麼嚴峻的兩岸議題時卻笑容可掬地說「我還是做辣台妹」，也實在蠻怪的。但是無論如何，她怪怪的回答其實是一個已經拐彎抹角避免在在真正的核心問題上直接和北京碰撞的回應了。沒有想到這拐彎抹角的，本質上是被動反應而不是主動出擊的低姿態，竟還被柯文哲直嗆是挑釁。

四、蔡英文回應被說成「撿到槍」，表示社會充分認定她反應的被動性。對於這樣的反應柯文哲說雖然提振了她原先低迷的支持度，但終歸是飲鴆止渴。他認為她這樣做，戰術上都對，但戰略結果不理想。

他又說面對中國壓力，最重要的是厚植國力，而不是去回應拒絕一國兩制。他的前半句沒有問題，但是後半句就錯了。國家安全的基本知識是：國力－包括有形國力和無形國力，兩種國力 一樣重要，而所謂無形國力就是國民意識、捍衛獨立主權的決心。這樣的意識和決心是在國民和政治領袖的互信中形成，不論領袖或國民對外來打壓都悶聲不響，沒敢互動，無形國力勢必低迷耗損，而無形國力一旦弱化，必使侵略者在動武成本大為降低的衡量下，「理性」地採取進一步的攻勢，於是求和平反而求來戰亂。 因此，做一個小國，主權意識必須要鞏固，而不該放棄，只要仔細拿捏鞏固手段的分寸就好。

可能是終於發現年輕鐵粉支持度的雪崩現象了，於是柯文哲這兩天頻頻出面對他的兩岸主張做法辯解以求挽回天然獨支持度的巨幅流失。然而，他辯解的理由，大部份不過是重複過去講的話而已，這些話既然在過去産生不了作用，現在重複地講會有多大效果？他和過去不同的似乎只有公開了一點點和旺中的關係，並說他已經被旺中放棄了。是嗎？那麼為什麼旺中的人馬會繼續留下來在民眾黨中央？真是愈描愈黑。比較令人吃驚的，他突然說了一句「統獨不是不重要」，是意識到昨非而今是了嗎？如果是。只靠這句話，太單薄了，要挽回如同雪崩的年輕人的支持，肯定還得加許多把勁，而怎樣加勁分寸的拿捏尤其不是容易的事，加油了。

註：

1. 柯文哲32%，賴清德28%，朱立倫24%，馬英九、蔡英文21%，吳敦義11%。

2. 他在提主權第一時間也在「貨真價實」的各表的前提下，一併承認了九二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