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老柯在漢飛五金有限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只要有活計做，他總是笑嘻嘻的，好像疲勞永遠與他無關。當然，他的工資在所有焊工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每月總在一萬二三千左右，這讓其他班組的員工羨慕不已。 最近這一兩個月，漢飛公司的生意出奇的好，每天的貨柜車進進出出，全公司似乎早早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 焊工組屬于前工序，自然，忙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個個像孫悟空，變出三頭六臂來。作為班長，老柯的好脾氣也漸漸沒了，時不時想起來就對生產部管理人員罵幾句粗話。 生產部管理人員沒一個人與他計較。只要能把單趕出來，按時出貨，認你做爹都行。 罵歸罵，人家老柯也是死了命地趕進度，極少延誤交貨期的。 這一點，公司總經理蘭總也是不斷點贊，有時晚上，蘭總還專門趕回公司，給焊工組不是送消夜的，就是現場向工人鞠躬道謝。 貳 星期一，老柯接到生產部吳經理通知：因生產任務吃緊，從周一開始，焊工組每晚加班延至十一點半，周日晚上取消休息。 老柯一聽，肺都氣炸了。他知道與吳經理當面爭吵不會有結果，便徑直找了蘭總。 “蘭總，我們每天晚上加班到十點，現在又改到晚上十一點半，人是肉做的，你不要我們活了？” 蘭總這幾天也被銷售部的電話打爆了，全都是月底要出貨的。他招呼老柯坐下，順便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柯師傅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幾個月你們幫了我大忙，我永遠都不會忘！” 蘭總打開桌面的電腦對老柯說：“你看，月底我們還有三萬張餐椅一定要出貨，現在有的訂單還沒開始做，月底貨柜車來了，要是出不了貨，公司是要加倍賠償的。” 老柯聽完，一時發憷：“我的蘭總呀，你只關心出貨出貨，有沒有為我們一線工人想想，我們每天十幾個小時面對焊弧光，十幾個小時低頭彎腰，會隨時倒下的！” 蘭總說：“理解理解，但這不是貨逼人嘛！我把這批餐椅的單價每張再調高一元，另外這批貨趕完后我請大家一起聚餐，并放假兩三天，咋樣？” “非要加班到十一點半？”“是。” “我們不稀罕！”老柯一看加班這個決定打早就是經過蘭總批準的，這讓他十分震驚，他不明白為什么蘭總只考慮自己，撂下話起身要走。 一看沒有通融的跡象，蘭總也坐不住了，他攔著老柯說：“現在是加也得加，不加也得加，誤了事扣你的人工。”語氣強硬。 “誰愛加誰加，我侍候不了。”老柯頭也不回就出了門，并撂下一句話：“你招人吧。” 話出了口，但老柯出廠門抽了一支煙后，氣消了大半截。他不聲不響回到班組，繼續燒焊，像沒事發生一樣。 晚上加班時，生產經理現場督陣。老柯也不含糊，無論多晚，他帶領焊工組把每天計劃完成的活全部做完才肯收拾東西下班。 好不容易熬到月底，漢飛公司本月的訂單如期出貨。 全廠從上至下總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叁 第二天，也是十一月一日，焊工組的員工都按時上崗了，唯獨不見老柯。 生產吳經理、行政何經理先后多次打電話給老柯，但老柯的電話始終關機。 問其他焊工，他們都說不知道。 萬般無奈，何經理和吳經理兩人開車一起到老柯租住的員工樓，敲了半天門，老柯睡眼朦朧地打開了門。 任憑兩位經理怎么說，老柯只有一句話：“上月就跟蘭總說了趕完這批活，我辭工的。” 兩個小時過去了，兩位經理好說歹說，一點效果也沒有，老柯好似鐵了心不做了。 情況反映到蘭總那里，蘭總直接給老柯打電話：“柯師傅呀，我們一起共事五六個年頭了，別小孩子氣，做生不如做熟，休息兩天，回來上班。” “我是不會回來的。”老柯隨即掛斷了電話。 蘭總又給老柯打了幾次電話，但老柯一個也不接。 隨后的日子，老柯徹底從以前的朋友圈消失，鮮有他的消息，聽人說他回老家發展去了，也有人說他進了一家中型的五金家具廠。 肆 這天晚上，漢飛公司的生產部吳經理下夜班回家，無意在回宿舍的老街上碰到老柯，趕緊打招呼。 “柯師傅，您跑哪去了？” “沒什么，回了老家一趟，這不，昨天剛回。” 吳經理像找到了救星，忙對老柯說：“上周美國客人訂了1000張的城堡椅，指名要燒魚鱗焊，可把我急死了，焊工組燒了兩張樣板寄過去，客人非常不滿意。誰不知道您燒的魚鱗焊最出名，您回來吧！” 老柯趕緊攔話：“我又不是你漢飛的人，你說的事我沒有什么興趣。” 好不容易碰到老柯，吳經理可不想輕易放棄，他跟上老柯，幾近哀求地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要求，您說！” “別纏我了，別誤了漢飛的正事。”老柯推開了吳經理的手。 第二天上午，蘭總和吳經理正在商量城堡椅燒焊的事，行政經理風急火急地跑進來，報告說老柯回來了，正在車間里燒城堡椅。 乖乖，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蘭總和吳經理一刻也不敢停留，即刻趕到燒焊組。 在燒焊組，除了閃爍的焊弧光和燒焊發出的滋滋聲，一切都顯得那么尋常、平和。在以前工作的現場，擺滿了長長短短一筐又一筐彎好的鋁管，老柯正埋頭燒焊。 “柯師傅！”蘭總首先伸出了雙手，像要握手。 老柯扭過頭來，這才看清了身邊站多了幾個人，沒有直身，很快又恢復了原有的姿勢。 伍 蘭經理上前拿出幾件半成品對吳經理說：“看到沒有，直線的、轉角位的熔點均勻，大小一致，波紋細膩，像不像魚身上一塊塊的鱗片，這才是真正的魚鱗焊！” 蘭總彎腰對老柯說：“謝謝你，柯師傅！” “謝謝您，柯師傅！”吳經理和何經理也附和道。 老柯這才直起身，向他們接連擺手，示意他們走開，“你們走吧，我忙得很。” 蘭總一行只好尷尬地離開。 回到辦公室，蘭總再三交代吳經理、何經理，“一定要把老柯留下來。有什么條件，叫老柯盡管提。” 整整九天，一千張魚鱗焊城堡椅如期燒制完畢。 蘭總心情大好，他高高興興地給老柯打電話：“今晚六點，龍海山莊吃飯，我要好好感謝你！” 老柯連連說：“我是幫那幫焊工老兄弟的，不是幫你，免了。” 蘭總怕他真的不來，就不好辦了，忙說：“一定要來的，不見不散，柯師傅！” 晚上，六點，老柯沒有出現在龍海山莊。 吳經理和何經理嘗試著打電話，打通了，但一直沒人接聽。 晚上七點，蘭總終于接到了老柯發來的微信。“蘭總，你好！謝謝你們盛情，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已離開龍平鎮，我也不會回到漢飛公司。祝漢飛公司生意永遠興隆！老柯。” 一行人面面相覷。 蘭總率先醒悟過來，他命令吳經理、何經理：“無論什么代價，趕快去員工樓或他的老鄉那里去找，一定要將老柯給我追回來，追回來！”聲音有些顫抖和嘶啞。 >>>更多美文：短篇小說